宣旨人知道英台的用意,也得了母主的事先提点,便说:“一切安好,让你们放心。
她又说,宁州地处偏远,湿蠹瘴气不绝,特命小官带来这清热养荣丸,赠予刺史大人。”
这便是母主在说,英台是我的人了。
英台沉吟片刻道:“去上任还有一段时间,请问大人何时启程回都?我第一次上去,免不得有许多事要劳烦大人告知。”
“好说,好说。”
当晚,英台家将宣旨之人好生招待。
姜枫倒是一直闷闷不乐。
英台问:“何事不悦?”
姜枫说:“现在这个时代,那里便是蛮荒之地,让你去那里做刺史,岂不是让你把命搭进去?!”
英台拉她起来,将宁州舆图展开给姜枫看。
“你看,这里到处都是山,这种地方,最惨的人是谁?”
“女人?”
“正是,越是偏远,越是远离都城,那里的民风越刁蛮,文明化程度越低。
若是派个男人过去,他必然会想着办法敛财,再找机会升任。
那种地方历代都是用来当跳板的。可想而知,那里的女人会过怎样的生活。
若像你说的远古部落倒还好,好歹也是母系文明,女人掌控一切。
偏偏不是,那是父权制最为牢固的地方。那里的女人还不如男性虏隶。
她们没有机会接受教育,没有机会看到新的可能,永远只能望着男人的脚背生活。
但要是我去,并且能坚持下来,就能改变许多女人的命运。我可以打贼寇,护女子。能教她们读书习字。
不说能出几个像我这样的女人,至少能多几条路给她们选择,不至于她们的一生只能生孩子。
更别说那边蛮夷众多,我若能教化,对当地女性更是多一重保护。”
姜枫沉思道:“我听说,许多蛮夷其实是以女为尊的,英台,我希望你能够保存她们的风俗。”
英台说:“不止,不仅要好好保存,更要让她们识字后,将这样的风气带到山下。”
两人相视而笑,就算最后做不到,英台也无愧于心。
这是她想做的事,那姜枫一定会支持她。
半月后,她们来到都城。
听说今日,所有朝臣都在等待英台。
其中还包括四位考官。
中间的事不必细说,自是君君臣臣那套,英台虽厌烦,但也不得不应付。
后来男皇在上头问她:“为何不提前告知是女儿身?”
英台大方开口:“臣是否是女儿身重要吗?若我不是女儿身,能造福一方百姓。
若我是女儿身,依旧能走马上任,尽心做好地方官。难道圣上会因我的身份,而否定我的能力吗?
况且臣私以为,说了性别,或许你们就舍不得将我放任到那贫瘠之地。
但臣又实在想去,想为百姓、为朝廷做点实实在在的事。
若臣坚持不住,也绝不会有脸逃回都城,宁愿一脖子吊死在那儿,以死谢罪。”
下朝后,一内侍匆匆赶来:“晋安公主有请。”
英台正了正帽子,带着姜枫一起去了母主殿。
听说母主休夫不久,正是心情烦躁之时。
不过看到昔日同窗之女,她还是挺开心的。
“快让本宫看看,一转眼英娥的女儿也这么大了。英台,本宫看过你的卷子,真是青出于蓝。阿娇,快给她们看座!”
听到这个名字,姜枫猛然抬头。
果不其然,正默默做事的,是七千年前的上古四蛇。
她本想嘲笑一番,谁知母主竟然说:“哎呀,阿娇你坐着吧,我给忘了,你本不会做这些事。”
姜枫张大嘴巴,娄娇也暴露了?
戚炀揉揉眉心,意有所指道:“也不知这么勇的性格跟谁学的,一个二个全部暴露了。
这可是封建王朝,还都穿到仆人身上,到底知不知道一个不小心就要杀头祭天啊!”
姬豪尔恍若未闻。
只见娄娇大大方方坐在母主身边,四人围坐在矮桌旁,桌上都是都城的特色点心。
说实话,姜枫还是有点虚的。
这与她的成长经历分不开,她不能像娄娇那种自然女一样,可以做到坦然无拘。
她从小受到的打压在她身上形成了应激反应。
若是面对气场强大的人,她就是会不自觉矮一截儿。
姬豪尔对此的评价是:“她还未建立完整的主体性,从前当惯了父权的陪衬。”
所以哪怕有了一群支持她的伙伴,父权的烙印却难以轻易抹除。
一桌子人,娄娇在专心吃东西,英台与母主相谈甚欢。
只有她,腿麻了也不好意思动弹。
“晋安,你这儿有不甜的吃食吗?”
晋安停下声音,问娄娇:“你不是喜欢吃甜的?”
娄娇吞下软酪:“这姑娘不喜欢。”
是在指姜枫。
英台也点头:“怪我没提前跟姨母说,她并非我仆人,而是我朋友。大约......跟您身边的娇姑娘差不多。”
晋安惊奇又欢喜,忙握住姜枫的手:“你也是从未来过来的?我命人给你去弄点荤食蒸菜可好?”
姜枫连连摆手:“这太麻烦了,不用管我的,你们聊你们的。”
娄娇斜她一眼:“若我不说,你的腿怕是要压废了。回去后还得背我的,我懒得走路。”
姜枫脸鹜得一红,怯生生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她叹了口气,“好吧,我有。”
晋安母主何等聪明,自然知道姜枫的窘迫和害怕。
便说:“你是英台的朋友,便是我的侄女,我还没听够娇儿的故事,要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夜幕为这片父权的土地笼罩上一层遮羞布。
女人们白日里的所有不甘与冤屈,都会在夜里化成那滴“没资格”落下的泪。
最终,泪成了汗水,也有了流下的理由。
千家万户的屋子里,男人们已鼾声如雷,女人们却还要摸黑擦洗锅碗和衣服。
蜡烛自然舍不得点,于是她们日日期盼今晚的月亮能再亮一点。
但宫内自然不需有这样的担忧。
母主殿内灯火摇曳,四人边吃边聊。
姜枫说到动情处还会哽咽。
她说了那个时代曾经的辉煌进步和后来的急速倒退。
说了时代对女人的桎梏,告诉发展的科技对女人肉体的践踏。
甚至民风还不如现在的大晋开放,女人说错一句话,都要被唾沫淹死。
晋安觉得不可思议:“就你说的,戴在脑袋上就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人,有了这样厉害的东西,竟然思想如此糟粕?!”
她挥动双臂做了个戴眼镜的动作,样子实在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