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木子恩眸底闪过一道精光。
李怀肃攥紧腰间剑柄。不知为何,他极端地厌恶这个木子恩。
且今日白山行宫之祸,定是和这个木子恩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要不要……
掌心压在剑柄上,沉沉地。
李怀肃看着木子恩因低头而露出的那半截脖颈。
身后,急急奔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沉吟良久,李怀肃终于还是……放开了剑柄。
他是大盛的储君,这片土地未来至高无上的君王。他追求……公正。
即便木子恩要死,也该死在光明正大的调查、定罪之后。
他杀了他,不光是脏了自己的手,也是便宜了这个木子恩。
罢了……
这么大的事体。
父皇就算再喜爱木子恩,再对他寄予厚望……如今,印国细作已经深入大盛腹地,说没人帮他们,李怀肃不信。这个木子恩身上,尚有些谜团。
还杀不得。
沉吟间,脚步声已到身前。
李怀肃抬眼,微微一愣,“贺公公,这个时候,您不在父皇御前伺候,如何来了白山行宫?”
贺公公不动声色地抬袖子擦了擦额上冷汗,“太子殿下,白山行宫大乱,如今消息已经传入盛京宫中。皇上……震怒啊!”
德昭帝怒了。
他确实该怒。
李怀肃:“不过是一起子印国细作作乱。人,孤已经都抓住了。”
他目光黑沉沉地落在木子恩脊背上,“木将军有嫌疑。孤要将他押解回京。”
贺公公:“皇上惦念着,木将军自然该跟着咱们一起回京。只是……目前真相尚未浮出水面,太子殿下,押解……怕是不妥。”
李怀肃目光移到贺公公脸上。
这是德昭帝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皇帝信任他,有时他在外面,就是德昭帝本人意志的体现。
现在,贺公公居然当着玄甲卫、木家家将还有诸多重臣家的私兵面前,直接说李怀肃的决断“不妥”。
是完全不给太子颜面。
这话,所有人都听懂了。
明里暗里的目光,统统聚在李怀肃、木子恩两人身上,来回徘徊。
李怀肃面色黑沉,“贺公公的意思,是在质疑孤?”
“太子说笑了。老奴怎么敢?”
李怀肃明白了。
质疑他的,是皇帝。
可为什么?
李怀肃:“贺公公,非是孤不尊父皇的圣意。是白山行宫一事,牵涉到南疆诸国,影响太广!需得雷厉风行,查明真相。不然,恐怕于国祚不祥。那些南疆细作身穿木家制服,又深入行宫、游猎场,如入无人之境,孤怀疑,木将军……就是印国细作。这样的人,必须严加看管……”
李怀肃说着,没放过贺公公眼中一闪而逝的……不以为然。
贺公公:“太子殿下,木将军是否牵扯其中,皇上自有圣裁。您还是……先不要再说了。”
李怀肃越听越觉得不对,“贺公公的意思?”
“早些时候,皇上得知行宫大乱,差老奴带人过来,是要护送太子殿下回宫面圣的。”
说着,贺公公手指着他来的方向。
李怀肃回头,瞳孔瞬间放大。
他清晰地看见,贺公公带来那一队太监的身后,黑压压的……
全是德昭帝的御林军。
父皇这是……要对他用兵?!
他才是那个……要被押解回京的人?!
一股剧烈的疼痛,只觉冲上心口,几乎要破胸而出。
“咳咳……”
李怀肃擦去唇边咳出的血沫,“这是父皇的意思?”
“这是自然。”贺公公声音听来十分恭谨,“除了皇上,还有谁能调动御林军呢?”
御林军中两位将军出列,向李怀肃行礼:“太子殿下,皇上是担心您的身子。您不要多想。”
“呵……”
李怀肃嘶哑地笑了一声。
好一个“担心”!
担心他的身子,却连一个太医都不曾派来,来的,是军队。
父皇……
是当真不喜他这个儿子啊。
李怀肃指尖拼命压住膻中穴,仿佛要刺进血肉一般的力度,方才勉强止住咳嗽。他知道自己手里,不过几百兵马,御林军一打眼,却是过万。
再加上木家私兵……
神仙来了,都打不过。
再说,李怀肃心中,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父皇在京中,对行宫的情况尚不完全了解。等他都清楚了,自然会做出判断。
德昭帝是他的生身父亲。
他不会、不会……
贺公公:“太子殿下,老奴看您的脸色实在不好,不若回老奴带来的大车上,好好歇一歇吧。”
李怀肃顺着他苍老手指指向的方向瞧了一眼。
贺公公带来的车,倒是够大,够豪华,符合他太子的身份。
可也……
有些太大了。
下一刻。
贺公公:“太子殿下,太子妃的事……也传到宫中了。皇上怜悯您……用情至深,教您携太子妃,一同入宫呢!”
李怀肃眼睛猛地瞪大。
他们也要抓云媞?
那不行!
李怀肃:“太子妃身子不适,孤已叫人先一步送她回京。就不劳贺公公费心了。待此事水落石出,忙过这一段,孤再带她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
这事儿对李怀肃来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可贺公公听太子这般语气,却是一步不退。
他脸上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十分高兴。“太子殿下,不麻烦了。老奴来请您之前,已经先派人过去白山行宫了。想必,现在太子妃已经安全了,好好地被咱家护在军中。太子殿下,您还是……先顾着您自己身子吧。”
“你说什么?”
李怀肃紧紧攥住剑柄。
云媞已经被抓住了?
另一边。
白山行宫,李怀璋宫室。
李怀璋一直高热不退,睡不安稳,胸口不断地剧烈起伏。
云媞用浸湿了的丝帕,擦着孩子的额头上的热汗。
这是萧皇后唯一的儿子,是她全部的指望。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怕是……
云媞心口发沉。
她陷入崖底,面对南疆人百人之众时,已经觉得凶险异常。
没想到,行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尤其是许太医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地说,行宫中中毒的那些人,有多么可怕,无辜被害的姑娘们又有多么凄惨。
云媞只觉一股冰冷的怒意,在内体乱窜,几乎要把她的血液冻住。
那个贾汉吉尔已经死了,死有余辜!
可他能做出这么大的事儿来,背后定是有什么?
会是那个……木子恩吗?
正想着……
只听窗外传来轻轻的指节叩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