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山那头,风止夜带着数十分舵教众,叮呤咣啷地铲锹齐上阵,不顾疲惫彻夜寻人。
另一头沉入暗河的余凉,终于发挥了一次属于自己人生的“主角光环”,在力竭气尽前,游出了这条暗河。
暗河连接着山外的小河,一轮寒月照入流水,余凉感受视线里再也不是一片死寂的漆黑时,立刻浮上水面,望见了万星与孤月。
吵闹的警铃声不知是何时停止的,是自己钻入暗河的一瞬,还是她拖着疲惫的躯体爬上岸后,余凉已经记不清了。
她靠着岸边的石头喘息,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觉心脏的跳动愈发无力,眼皮沉重,好像只要一闭上就再也无法睁开。
颤抖的手伸进了里衣,余凉取出《天命心法》,借着月光与适应了光线的双眸,费劲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或是因为藏于冰室,天命三书由丝麻所制,用了特殊的墨汁书写,遇水不消。
心法前言虽说是可修复损耗、重建筋脉,但其功体霸道强劲,余凉才学了第一页便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余凉无奈停下,抚上自己的心脉,竟发现此时的跳动,确实比之前变得更为有力,她随即又解开了胸间的穴道,心血也不再渗流,疼痛更是完全止住了,显然是心法起了效。
看来运行此功不可一蹴而就,哪有一夜就神功大成的好事,眼下依靠心法成功度过死关,但她还需要养足精神,以力养力,方能以完好的体魄来研习这套心法。
正月的天气依旧寒冷,林郊荒野的无甚禽物,余凉只得忍着严寒下河摸鱼,靠着河鲜果腹。
一连四五日,余凉没算清楚日子,却在几个日升月落的时间里,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逐渐好转,连丹田深处的气劲都愈发稳健。
寒风再次掠过,厚实的冬衣也挡不住阵阵寒意,顺着之前胸口遭匕首破开的裂缝处,一丝丝地往心尖上钻。
余凉低眉看了眼,伤口已经加速结痂,但里头是无半分疼痛了,《天命心法》无法快速修复体外的伤痕,却对内体有着神奇的愈合之力。
她,活了下来。
偏头的一瞬她注意到了搁置在侧的天命百炼刀,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脑海猛然闪回她拔出星驰剑刺向萧寒尽的瞬间。
……
太初星驰剑,成了太初大弟子的陪葬品,也算不错。余凉自嘲一笑。
经此一役,她明白了何为郑言所说的“强执念”,有萧寒尽这样的角色在,她根本无法完全预料和掌控未来的走向,稍有不慎,便是前功尽弃,彻底断送她回家的路。
如今萧寒尽已死,原定的第二、三部应该是没了,系统要想保证眼下的这第一部安全完结,仍然需要仰赖她的配合。
她没有完全失去与系统谈判的筹码。
余凉冷冷开口:“我知道你在听。你也看到了,把萧寒尽逼到绝路的,是他自己,而非我。哪怕到最后,如果他不骗我拉下自毁机关,他撑着最后的力气,即便我不救他,他好歹也能爬出山洞。”
不至于被埋死在这夷山之下。
系统沉默良久,然后输入了一串文字:该名角色是自识无生还之机,基于人物性格设定,才做出同归于尽的举动,如果你只是伤他,而不击中要害,事情不会是这个走向。
余凉忍不住笑出了声,带着几分质问:“被正中要害的是我!若不是我之前多次受伤,习惯了把内力沉于要害处护体,你第一部还能完成吗?还是说,眼下离结局也就一年的时间了,你能临时再找到一个替代我的角色?”
系统没有回话。余凉冷笑:“行了。不必丧气,不就是第二第三部吗?换个大纲一样写,只要先把第一部顺下来,写什么不是写啊。”
也不无道理……系统似乎有些被说动了,又打下一行字:继续完成原定剧情,练神功,夺盟主,剿断月,最后被揭开大反派的真面目受连晚亭一剑而死。
余凉痛快答应:“可以,但你之前答应我的连接实体意识测试,这点不能变,我需要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能回去。”
系统表示同意,补充道:在正法大会上需以正派侠士的身份竞争盟主之位,你与萧寒尽这次是叛逃离山,若在正法大会上不能以太初弟子的身份报名亮相,则易受武林非议,请你尽快修补好这块剧情要素。
这倒是新的难题了。余凉说了声好,双方算是谈妥。
看着此时天光正好,余凉重新背上天命百炼刀,把两本功法揣回怀里,决定在离开之前,再确认一下夷山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幸好之前就在夷山附近转悠过一圈,她走出这片郊林,便看到了熟悉的景色,沿着记忆中的路往进洞的方向走去,大约走了日余,在第二天的早晨,便见到了原来的夷山龙头山顶,已经是往下凹陷,塌乱不复原貌的模样。
半山腰处一个白色人影在不停地搬动石块,脚边还置有一堆工具,余凉走近一看,见其衣摆沾了泥渍,本是白色的衣物上满是尘土,显得狼狈不堪。时不时还往山里叫喊道:“余凉?余凉?”
那人或是太过专注,余凉在他不远处定定望了许久,都仍未察觉身后来了人。
偌大山峦,他这么干无非蚍蜉撼树,若不是在乎她的性命,谁会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挖这么久?
余凉眼眶微热,一个要她死,一个要她生,都在她一开始的意料之外。
她仰头唤道:“风止夜!我在这!”
余凉的声音穿过冬日凛冽的寒风,到达风止夜耳际。他蓦地愣怔在地,余凉又叫了一声,他终于缓缓转过身子,看到了她已站到自己眼前。
随之而来的,是风止夜未敢想过的热烈而主动的拥抱。余凉伸手环过他的腰间,脸庞深埋怀中,直到听到她低声的抽噎,风止夜才彻底反应过来,紧紧回抱。
自认识她起,风止夜从未见她哭过,想必她确实是死里逃生,经历了大难。
风止夜刚要开口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余凉已经蹭干了泪水,赧然抬头看他。
他瓷白的面容上沾染了灰土,脸色疲惫,远山般的墨眉微皱,一副病弱娇人的模样。看他眼眶赤红,也不知是几日未睡,还是——
“你哭了?”余凉脱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