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凉将小木人揣进了兜里,萧惟叙今夜没有上次那般发疯喊叫,看她蹑手蹑脚的,他自己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安抚几句后,余凉便穿过小牢房,在一墙之隔处,看到了萧寒尽。
应是怕他设法逃遁,萧寒尽四肢皆被铁链禁锢,他垂坠着头颅,若不是胸腔仍在起伏,整个人看起来则毫无生气。
洞内仅一盏的烛火把他的身影投射在石壁上,光每明灭一瞬,他的影子亦跟着颤动一次,似乎连周遭的晦暗都想将他支离碎裂。
听到动静,他费力抬起了头,双目满是警惕与狠厉之色,看清来者是余凉后,他神色松懈下来,此刻的狼狈终于彻底暴露了他的疲惫,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余凉走近他,“萧寒尽?你没事吧?”
可别给他饿坏了吧。邱识前日曾说宿齐下令要饿他们两人五日,她好歹中间吃上了点东西,但萧寒尽就关在宿齐眼皮底子下,邱识想送饭也送不进来啊。
散乱的墨发垂落,遮挡住了萧寒尽面容,余凉看他不说话,索性自顾自的开始检查起困住他的锁链。
铁链晃动的声音叮叮带起,萧寒尽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幻象,而是余凉真的来救自己了。
他缓缓抬起脑袋,声音虚弱:“钥匙在宿齐那里……没用的,你救不了我,趁他回来之前,快走吧。”
这是自萧寒尽知道余凉身份后,难得对她释放的善意,竟还担心起她来了。
余凉看向铁链,想起了之前于玉山堂时,曾用星驰剑替崔钰解困,斩断了那坚固无比的“天机锁”,想来眼前的铁链,也能轻松应对。
余凉道:“我有办法。”
话落拔剑,只听“铛铛铛”,几声金属撞击的响动,禁锢萧寒尽四肢的锁链登时断裂,他恍若遭风摧雨折的寒枝,终于被霜雪压塌,失了力般往下坠,余凉及时接住,半揽过他的腰身。
“你可还能走?”余凉关心道。
看到萧寒尽费劲地“嗯”了一声,余凉便把他的一只手架起,搭在自己肩上,撑着他就要往外走。
“我要见阿爷。”萧寒尽蓦然道。
她知道他指的是萧惟叙,这一次出走,萧寒尽几乎不可能再回太初了,余凉想到此,点点头,与他来到方才经过的牢房前。
神智不清的萧惟叙记忆停留在了十几年前,根本不认识长大后的萧寒尽,他呆呆看着,眼神疑惑。
萧寒尽却神色动容,双手紧紧抓住铁栏,用尽力气道:“阿爷,我一定完成你与父亲复国的大愿,让郑梁贼子终得报应,以他们的血祭我肖家列祖!”
话里的关键词触动了萧惟叙,他愣愣地靠近牢门,借着微弱烛火试图看清萧寒尽的面容。
“你……你是,云起?”萧惟叙声音颤颤。
儿似父貌,虽不认识长大成人的萧寒尽,却还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萧惟叙大受触动,突然慌张了起来:“云起,你莫要去江宁府,那里危险!宿齐说你回不来了……说你……”
眼看萧惟叙情绪不稳,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这番痴疯模样叫萧寒尽热泪盈眶,脑海一幕幕闪现儿时父母健在,承欢膝下的日子。
他不忍再看,果断转过身子,对余凉道:“我们走。”
余凉没有见过如此流露脆弱情绪的萧寒尽,她不忍打扰,任他与萧惟叙说完话,便搀扶着他往洞外逃走。
在南绥山下取出了她之前藏好的百炼与扶危玉玺,生怕被太初的人追上,两人丝毫不敢停下,星夜兼程地逃出南绥地界。
因萧寒尽疲乏不堪无法驾马,余凉只得让他坐在自己身后,两人共骑一匹马驹,速度难免变慢,身披月色疾驰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才赶到下一处村庄。
余凉刚歇口气,就注意到身后的萧寒尽似乎体力不济,整个重量都倚在了她身上,伸手一探,还有些发热。
莫不是连夜奔袭,受了风寒?
余凉这时才想起萧寒尽几日未进食,身体素质定然疲弱,于是就近找了户乡民用钱换来了些吃食,及几件衣物。
萧寒尽在浑噩迷瞪中被余凉叫醒,虽无胃口,但他自知如果无法维持精力,便会阻碍两人行进的速度,更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他接过余凉递过来的食物,费劲地咽了下去。
没人比得过一心要报仇之人的求生意志,余凉看萧寒尽此时的状态,试图劝道:“你受了风,还发着热,不如我们先在这村里休息一日,明后再赶路?”
萧寒尽坚持道:“继续跑,不要停下。”
太初门平日乐善好施,在其地界者均受其庇佑惠泽,附近村民无不敬奉,如果太初有心来寻,一路问来,见过他们的人定会暴露他们的踪迹。
他说什么也不能再被抓回去。
看萧寒尽坚忍的模样,余凉无奈,只得照做。
上马后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搭,用衣物当做布绳固定腰间,防止他中途晕过去而导致失力摔倒。
深秋的风吹在身上能让人不停地打寒颤,余凉坐在前面,替萧寒尽挡尽了寒风。她一边不敢停歇地驾驰,一边暗骂自己真是个绝世大冤种。
真的欠了他们的,命里跟这堆反派有仇吧!
晨起暮落,又颠簸了一日,一整天里,除了让马停下歇息的时间外,萧寒尽根本无力与她搭话。现在到了深夜,余凉感觉他身体愈发的热。
她平常只练功,对如何用内功治疗风寒发热之症,多少有些无从下手,生怕内力用得不对,反倒害了他。
如此便打算遵循寻常的法子来处理,可是如今已是深秋,夜晚寒冷,露宿只会加重病情,她带着一人一马,在野外兜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一间看起来被废弃多年的破屋。
破屋漏风,但好过彻底露在荒野之下,余凉用几块木板搭了个床铺,让萧寒尽免受地板的潮凉,把从乡民那换来的衣物全部盖在他身上,发觉不够又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添盖了上去。
一番忙碌,余凉自己也不胜劳累,不仅疲惫更觉寒冷,顾看四周,最暖的地方就只有现在被裹成粽子的萧寒尽。
她想着都被衣物隔得那么厚了,也算无伤大雅吧,“被褥”一张两人取暖,才是物尽其用啊。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在床侧,半趴在萧寒尽身上,借着层层衣物带来的暖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