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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宪几次想要发出哀嚎,却终究未能出口。

随着一阵剧烈的痛楚,他整个人像一根熄灭的蜡烛般瘫软倒地。

愤怒让他无力支撑,身体的负担使他无法承受,最终一头栽倒在地。

段长平急忙上前查看,用点穴法暂时止住了赵宪吐出的鲜血。

但形势依然堪忧。

这具身体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甚至闭上眼睛之后再也醒不过来。

“呼……”

段长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赵宪安置到那张肮脏的床上。

床四周堆满了画作,仿佛是几百年前埋葬贵人的墓室,透着一种阴森的气息。

这是一个死者的安息之地,陪伴亡者腐烂的陪葬品随处可见。

“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从他那瘦削的身体里传出,每一次吸气都让皮肤微微颤动,仿佛连空气都成了沉重的负担。

年迈的身体已然无法承受这种煎熬。

然而,对赵宪来说,最痛苦的并非身体的折磨,而是他失去的那些画作。

他曾是宫廷画师,皇帝赏赐过他荣华富贵。

那些画作承载了他的心血与梦想。

但如今,当他面临死亡时,所有的荣华富贵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

“……”

段长平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低声喃道:“我的任务到此为止了。”

他的任务是确认赵宪是否与魔教有关,这也是肃清门交代下来的事。

“他不是魔教徒。”

尽管赵宪身上有些症状与魔教之人相似,那种世界观崩塌后的冲击,和破格的觉悟所带来的精神撕裂,的确让人误以为他受到了心魔的侵蚀。

但他不是魔教徒。

赵宪的精神崩溃源自他自己创作的《山水图卷》——那幅画,承载了他所有的思想,是一幅富有深意的画作。

凝视那幅画,他不禁自我反思。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赵宪的画中,根本没有自己。

尽管他画技精湛,作品无可挑剔,但对于后人而言,这些画作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甚至没有人会真正关注到它们的价值。

而且……

“太晚了。”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没有时间再去学习,去探索新的人生方向了。

时间,才是让他崩溃的根源。

“原因和过程已经很清楚了,赵宪与魔教无关。”

《山水图卷》本身并无问题,它不过是一幅采用新技法创作的实验性作品罢了。

濒临死亡的赵宪已经没有时间去再学习新的东西,而那些普通画家,或许还能通过改变画风,寻找到新的突破和方向。

“调查结束了。”

唯一剩下的,便是将结果报告给苏瑾。

“……”

然而,段长平却有些迟疑,不愿立刻起身。

“为什么?”

他冷静地问自己。

“我能为赵宪做什么?”

就在这一刻,一包东西悄然从他的袖口掉落。

那是一包逍遥散。

段长平看向身旁,呼吸急促的老人。

那双如同枯木般的眼睛,透着无尽的痛苦与无奈,仿佛整个生命都已被否定,心灵早已崩塌。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

“慈悲。”

他可以给予赵宪慈悲。

不再纠结于自己的失败,也不再去面对那些无法解答的问题,无法填满的空白画布。

“无需醒来面对现实的慈悲。”

段长平缓缓站起,伸出手。

那是一只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手。

......

苏瑾地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周围,显得百无聊赖。

她轻轻叹了口气。

“哈……”

看上去,她就像是一个在享受午后阳光的歌妓,华丽的服装和妆容让人不禁联想到那些风月场中的女子。

可若是细心的人观察,苏瑾的站位却恰到好处,选择了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

从这里看去,几乎没有什么死角,周围的动静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这个位置是唯一一个无法被突然接近的地方,完美到令人难以察觉任何威胁。

果然,很快,一道身影从死角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坐到了她的身边。

“前辈,果然还是很擅长挑死角啊。”

苏瑾洋洋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是不是经常在外奔波,久而久之,眼光也变得敏锐了?”

“呵,是啊。”

对方低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坐下来后,便沉默不语。

苏瑾转过头,看着那位伪装成普通工人的男人,轻声道:“好久不见,前辈,最近又用什么身份了?”

“饰品商人。”

男人没有丝毫表情地回答。

“饰品商人?”

苏瑾挑了挑眉。

“还是上次任务时那个身份?”

“嗯,还是那个。”

男人微微点头。

苏瑾的目光停留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问道:“肃清门最近在忙些什么?”

“他们请了段长平来帮忙,鉴定魔教徒的身份。”

饰品商人微微一顿淡淡的说道:“这并未经我们的许可。”

“得到了段公子同意。”

苏瑾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可是他是苏小姐的直属下属。”

饰品商人微微皱眉。

“如果要支援,应该正式提出请求才对。”

“段公子有单独行动的权限,况且他是自愿来帮忙的。”

苏瑾耸了耸肩,似乎对于这一切早有预料。

“有什么问题吗?”

饰品商人看了她一眼,语气变得冷冽。

“如果较真,当然有问题,你要知道,我们的界线已经画得很清楚了。”

苏瑾也不慌不忙,反而挑了挑眉。

“你该知道的,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是吗?”

饰品商人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是没看到事情的真相,还是已经意识到,但不愿面对?”

苏瑾的眼神微微一沉,心里暗道不妙。

饰品商人绝非多言之人,若他今天开口谈论这些事情,恐怕并非无的放矢。

“我来找你,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饰品商人看着她,语气低沉。

“段长平,并非你所理解的那种人,你们对他有些误解。”

“误解?”

苏瑾的眉头微微一挑。

“段长平之所以被授予单独行动的权限,并非仅仅因为他能力出众,更因为……他无法控制,也无法预测。”

饰品商人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苏瑾目光锐利地盯着对方。

“他无法控制,也无法预测?”

“是的。”

饰品商人低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就是一个变量,所有他涉足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按预期进行,段长平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本身就是一个无法预料的外部因素。”

“你是说,他是个不定时炸弹?”

苏瑾的声音低沉,显然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饰品商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其实我们之所以放任他行动,正是因为无法控制,也无法预知结果。”

苏瑾沉默了片刻,面色凝重:“所以现在……”

“现在,恐怕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饰品商人淡淡地说道,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苏瑾目送他离去,心中隐隐感到一阵不安。

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掌控局势的机会。

“那我该怎么做?”

苏瑾低声自语。

饰品商人没有回头,只是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冷冷丢下一句。

“告诉肃清门,做好心理准备,你们无法预料的结果,终究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