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重新回到了地府里。
茶韵儿看着这一身的黄纸,闷得难受,不断抓挠。大概是为了审讯方便,两人相隔只有一道墙。凉雨听到了隔壁的声音,敲敲墙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没事,法力被封住闷得很。”茶韵儿还在不断地挠。
“不能用法力了吗?”凉雨趴在墙上,“要是有人来你是不是应付不了?”
茶韵儿也靠在墙上,压低了声音:“管好你自己,我一个千年的老妖,还能被其他人欺负去了不成?”
“阿韵,好多这时候的事,我都不明白,傀儡妖也是,梨山也是。我都怀疑我爹所控制的凉府和现在的凉府是不是一个地方。”
“你什么都不要想,我就先告诉你,你爹是个好人,但你爷爷以及往上的所有凉府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你不要想着投靠梨山,和这个时候的‘我’解释清楚去获得她的帮助。现在的钟小韵,绝对的蛮不讲理,你敢去跟她讲道理,就是死路一条。”
凉雨的小心思被茶韵儿看穿了,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墙:“我就是想试试嘛,我看不清现在的凉府,绝对不能走凉府这条路,但梨山……你这么善良,一定会伸出援手的嘛。只要你承认你是梨山的妖,让这个时期的你过来,这不就解决个差不多了吗。”
“凉雨。”茶韵儿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等我信任你之后,我会慢慢和你说。你千万不要去招惹钟小韵,我现在的能力,打不过她。传闻中钟小韵嗜血,暴躁易怒,全都是真的。你要是惹了她,我不会管你,要么,就是给你陪葬,没有别的结局。”
凉雨深觉奇怪,茶韵儿和钟小韵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在茶韵儿口中的“钟小韵”如此有割裂感?不管怎样,茶韵儿怎么会打不过前期的自己?而且听她的说法,她和百年前的自己实力相差得很悬殊。但他还没来得及问下一句,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他只好静下声音,呆呆地靠在墙边。脚步声很缓也很轻,茶韵儿头上的千叶动了动,她的心不自觉抖了起来,起身一看:果不其然,是蒙面丑婆。
“我说大娘,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这副造型,这样下去你也别叫蒙面丑婆了,你干脆叫孟婆算了。”茶韵儿上下打量着蒙面丑婆,她的这副佝偻的身躯,黑紫色的破衣服和永远端在手里的汤,真是符合了孟婆的所有特征。
蒙面丑婆那双露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茶韵儿,像是要把她看穿。茶韵儿感到很不舒服,千叶也在不停的晃动,最终她受不了这种压力,不耐道:“你要干什么?”蒙面丑婆回过神来,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
“嗯?”茶韵儿一脸懵,“今天你看管牢房?没听说你还有这种职责啊。”
“你们走吧,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君家的事情,不要多管闲事。”蒙面丑婆声音沙哑道。“如果是这样,那你不用冒险来救我们。”茶韵儿握住了蒙面丑婆想要开门的手,对她笑道,“君家一天不给我解蛊,我是不会走的。”“生死异蛊?”蒙面丑婆那双布满血丝的黄黄的眼盯着茶韵儿道,“使用足够强大的妖力,蛊虫就会在体内爆体而亡。生死异蛊是唯一一种噬心蛊解决不了的蛊虫,你们留在这里也没用。”
“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妖力。”
“你有。”
蒙面丑婆说的坚定,茶韵儿一皱眉头,手一伸出去立刻掐住了她的脖子,眼里充满了杀意:“你都知道什么?”蒙面丑婆一点也不慌,反而温柔地覆上了她的手,破布后面的脸应该是在笑,但笑的瘆人:“老婆子我活了这么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算死也没什么。”
茶韵儿身上的符咒开始发烫,眼睛也变为红色:“既然你不想活了,那就别活了。”力道逐渐增大,地牢里又传出一阵脚步声。茶韵儿眼睛一转,松开了手。蒙面丑婆手搭在胸前拍了两下,起身就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来人是君娩苏,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还有两个看样子是君家的侍卫。
来的一行人没有管茶韵儿,直接开门进入了凉雨所在的那间。
凉雨双手被捆到了身后,他抬头看向君娩苏:“小姐这是打算严刑逼供吗?”君娩苏笑了一下,随即打开木头盒子,将胖胖的蛊虫捏了出来,缓缓地放到了凉雨的肩膀上。蛊虫瞬间兴奋起来,昂扬着脑袋,一下子扎进了凉雨的肩头。“嘶。”凉雨身体歪了一下,君娩苏扶起他的脑袋,等待蛊虫吸血。
凉雨顿时觉得身上的力气都被肩上的这只虫子吸走了,在他马上要昏厥之时,君娩苏捏着虫子的身体,一下子把它揪了起来。她把虫子放在手上,露出了满意的笑。虫子没有吃饱,还在蠕动着身体。
“师兄,我和你说过的,他的血对蛊虫似乎很补。”君娩苏贪婪的目光扫向了凉雨。仇冠清看着君娩苏手里的蛊虫,点点头:“那便留着他养蛊吧。”“只是有一点麻烦。”君娩苏道,“他身上有凉家的直系血脉,不知道是不是凉府的私生子。”“呵,私生子?私生子是永远也见不得光的,凉府是个大家,怎么会容忍这种丑事?若真是私生子,那他自然是凉府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仇冠清握紧了拳头,一把抓起凉雨的衣领,笑得狠戾,“小子,算你倒霉。下辈子投胎注意点。”
“你就是仇冠清啊。”凉雨喘息了几口,嘲讽他道,“实力不够,就用卑劣的手段来取胜。君娩苏小姐,你当真确定你身边的人是可信的吗?”
“你想挑拨我和君小姐之间的关系?”仇冠清蹲下身子平视着凉雨,一把掐起他的下巴,“我们多年情谊,岂是你三言两语就可撼动的?”
“是啊,你也是真能忍。”凉雨感觉下巴快要脱臼了。
“师兄,别把他弄死了。”君娩苏道,“您的蛊有些凶,这个所谓的蛊王最近有些控制不住,需要他的血来养一养。”
茶韵儿敲了敲牢房上的栏杆。两个人愣了一下,仇冠清拎起凉雨对君娩苏道:“不用管,我们先出去。”君娩苏走到了茶韵儿所在的房间之前,蹲下道:“这个人我就先带走了,你敢在这里闹腾,我不会留他活口。”
“你想让我替你保密?”茶韵儿越过君娩苏看了一眼凉雨,“君小姐,你要是打算用他养蛊,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我本以为你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小白莲,没想到你才是幕后黑手。你根本就没有中蛊,真正中蛊的人,是君无胜吧?”
牢房里的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
君娩苏起身,仍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我本来还想留着你的。”说罢,她一伸手,一只毒虫爬了出来,茶韵儿神色一变,往后退去。“我真不想这么便宜你。放心吧,这种毒虫进入你体内,你会在梦里死去,不会痛苦的。”君娩苏收起袖口。凉雨浑身无力,看着向茶韵儿靠近的毒虫向前挣扎喊道:“不用管我!用你的妖力杀了它啊!”仇冠清按下凉雨的脑袋,轻蔑地笑道:“妖力?身上这么多符咒,要是让一个弱的连妖气都体会不到的小妖挣脱了,君家这么多年就白混了。”
凉雨头部一阵眩晕,供血严重不足,茶韵儿在他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黑了一片。
“将军,你没事吧?”阿康给君无胜倒过了茶水,见君无胜无精打采的样子,安慰道,“将军,每个人都有看错人的时候,更何况那两个人体内的生死异蛊竟然能瞒过家主。”
“有劳你费心了。”君无胜接过茶水,重重叹了口气,“我现在有些迷茫,我卖了三十多年的命了,我觉得,我错了。”
阿康一顿,向门口一看,低身向君无胜道:“将军,这话可别乱说啊,要是让有心的人听去了……”君无胜摸着自己大刀的刀柄,苦笑道:“阿康,我有一个家族的遗传病,治病的药五年才长成一次,算算时间,大概就是这一个月以内了。”阿康一顿,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将军请吩咐。”
“娩苏将要继任家主位,这一月之内可能要动荡,你提前去守好那株草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理会,我一定要那株药。”君无胜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就是这个。一刻也不要离开,没有这味药,我的命就要到头了。”
阿康意识到严重,赶忙点头:“放心,属下一定安然无恙地把草药带回来。”
阿康一出门,君无胜再次重叹一口气他摸向腰间,触碰到了一块令牌。他把它提上来,是一块铁制的君家令牌。他仔仔细细地用双手擦拭了一下令牌,触碰到了令牌下端,令牌表面一下子弹开,还没等看到里面的内容,君无胜便把他合上了。
君家祭坛,家主交接仪式。
君娩苏身着一身暗色的衣袍,身上系有墨绿色的衣带。原本散落的头发被扎得整整齐齐,一只金黄的簪子盘旋在头顶,两条长长的墨蓝流苏一直垂到肩前。受君家继承人的标准培养,君娩苏神情严肃,单就一副神态,镇得住所有妖魔。
太阳一点点移到地上拔起的指针处,初成贯日之势,旁边之人跪地呐喊:“吉时已到!”此声贯彻整个药谷,地上的鸣蛊所闻,都嘁嘁发出声响,漫山遍野的人一齐跪下,君娩苏双手捧着古朴美观的木头盒子,一步步迈上台阶,走向正在祭坛上的君家家主。她身后,跟着一个只露出眼睛的面具人,仇冠清。
待到君娩苏走到面前,原任家主露出了满意地笑,眼神示意君娩苏打开盒子。君娩苏一手撑着盒子,一手撩开衣摆单膝跪于地上,随后双手奉上木盒。家主打开木盒,取过在隔层里的银针,银针在触碰到手指的那一刻一缕殷红流出,滴落在蛊王身上。蛊王震了震翅膀,面前的红色消失。
“好。”家主轻声念了一句。君娩苏起身,看着面前的蛊,盖上盒子,将盒子递给旁边的仇冠清,深鞠一躬。
“交接成功!恭贺家主继位!恭贺老家主教导有方!”
两人同时转向跪着的人群,向人群抱拳。还未等他们起身,城外传来了巨大的轰隆声。
众人皆是一惊,一个人从远方跑来匆匆来报:“报——城外有烈阳派入侵!”
未等众人回过神来,神坛上的两个人一齐吐了血,原任家主吐出一口鲜红色的血,君娩苏吐了一口黑乎乎粘稠的血。“娩苏小姐!”君无胜刚想要一起步跳上去,仇冠清一把拉住了君娩苏,他刚运起的内力化开了。原任家主跪在地上,无法发出声音,瞪大眼睛看向君娩苏。仇冠清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眼睛转向原任家主。
原任家主眼睛瞬间瞪大,眼眶爆裂,双手伸上前,如同要从死亡的藤蔓中挣扎出来掐死面前的人,但他未能如愿,又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烈阳邪教早与君家结怨多时,君家只顾及对付凉府,全然忘记了烈阳邪教的存在,所以烈阳派此次进攻显得格外顺利,破开两道防御。等到第三道路口之时,君无胜赶到,一连把烈阳派逼到了沟壑峡口,而后按兵不动。
原任家主暴毙,新任家主昏迷,君家堡子一时人心惶惶,除了巡逻的兵士,各家各户都将自家堡子的封口堵上,不敢迈出门一步。
君娩苏躺在床帘后边,仇冠清坐在床边为她把着脉。君娩苏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家主,您醒了。”旁边跪着的人赶忙道,仇冠清阻止了旁边的人继续说话:“家主最近过度操劳,有什么事你和无胜将军说。”“不,我知道。”君娩苏勉强撑着坐起来,嘴唇惨白,“蛊王呢?”仇冠清拿过桌边的木头盒子,向君娩苏说道:“一直在这,但是不太精神。”
“对不起,我会想办法。无胜将军呢?”君娩苏强行下了床。
“家主,您若是有所不适,还是先养好身体吧。有无胜将军在,君家堡子沦陷不了。”在旁边的人道。君娩苏扶了扶脑袋,抬眸道:“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拖后腿,我会尽快治好蛊王,让这些胆敢趁虚而入之人都付出代价。”
君无胜守在峡口处,周围埋伏着君家堡子的一众将士。得知君娩苏好转的消息,他站起身来看向另一边,倒是很安静,没有再次作战的意思。他挥挥手,一个人赶紧跑了过来,君无胜对他说道:“今晚,把剩下的这些人都赶出去。”那人点头,向君无胜抱拳道:“将军神勇。”
君无胜熟悉君家堡子周围的地形地势,仅用五天便把这些人逼退。加之无胜将军声名在外,烈阳派军心涣散,如果不是牵挂着君娩苏,时间或许会更快。
回到临时扎得小筑地,君无胜摊开了君家堡子的形式地图,两手撑在桌面上,细细考量。“将军,不好了!”外面将士带着一脸的血迹匆忙来报,“石棺里的人跑出来了,我们驻扎在碉堡里的将士没法应对!”“什么?”君无胜没有听懂,“石棺里都是君家将士们的遗体,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就是僵尸!”那个人明显是被吓坏了,还没讲完,他左侧的胸膛“咚”的一声被一只手破开,那只手蜷缩着,鲜血喷涌而出,他倒下了。
君无胜看着面前浑身长满绿色苔藓,身着寿衣的不人不鬼的东西,毫不犹豫提起大刀就把他的脑袋劈了下来。这个东西也没有流出血,像是个干皮,径直折断。君无胜赶忙跑到军营前面,厮杀的声音迟迟来到,猛然有人冲外面喊道:“快看!”临时搭起的军营栅栏旁落户着六七具穿着寿衣的僵尸,正在用力撕扯着栅栏。他们的力气异常之大,三两下,栅栏便被拔了起来。
“杀了他们!”君无胜大刀一挥,身先士卒,串糖葫芦一般剁碎了三具僵尸,其余人一团一团地往上扑,硬是把这股僵尸潮压了下去。
“怎么回事?君家堡子之内如何了?”君无胜看着这些僵尸,他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报告将军,这些东西都是从君家碉堡下的石棺里爬出来的,碉堡狭小,将士们被堵在里面出不来,又不能集体向前厮杀,一对一损失惨重。”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向君无胜汇报道。
“君家堡子内部呢?”
“堡子内部没有石棺,但有没有漏网之鱼跑到内层我们并不知道,那时候我们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君无胜看着远方蠢蠢欲动的烈阳派,一咬牙道:“留下五十几号人在这里镇守,虚张声势,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内部有动乱,能造多大势就造多大势,但不要做出一副我们要发动总攻的样子。其他人,跟我回碉堡,再找五十几个人回君家堡子内部看看!再留两个跑的快的,来回跟我报信!”
原本用于作战的碉堡已然变得惨不忍睹。碉堡内部狭窄没有门,石棺下的僵尸顺着盘梯爬上去,以每个碉堡为中心,红色一层盖一层,外层血液已经发黑,内层是刚流下来的新鲜血液,像是开出了艳丽的花。
惨叫声不绝于寰,有的将士心理防线被突破,爬到了三十几米高的碉堡楼上,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当场被摔成肉泥。
碉堡中间没有门,旁边的小洞也只够伸出箭驽,人根本出不去,君无胜再怎么厉害,被堵在这小窗口处,只能一个个往上爬,然后下来,再爬上另一个。他恨不得自己能分身,不然压根挽救不了这种局面。君家堡子的大多数兵士都在碉堡中,碉堡坚不可摧,但也经不住内部祸水,这些曾经保卫君家堡子的英勇将士们,尸身就这么被利用,被侮辱。
“报——烈阳派进攻了!”
音尾还没有落下,就被强行截断,这是被僵尸戳中了心脏。君无胜内心绝望,如果没有这些僵尸,君家堡子的事情现在已经顺利完成了。他让被救下的将士都到空旷的地面上去,这样不至于过独木桥,一个一个送脑袋。
“嘶嘶嘶。”
血色染红天边之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耳鸣,还是临近危亡前的预兆,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他一刀劈碎了一个僵尸,上层楼上的僵尸立刻往下扑,马上要触到他的额头之际,僵尸身上闪出了绿色的光亮,漂浮了起来。他不明所以,怕是什么邪术,往上翻过一层梯子,发觉所有的僵尸都涌向了那个墙上小小的洞口。他们的身体太大过不去,但一股神秘的力量用力牵引着他们向外走,就这样,他们的身体被挤碎了,碎成一片一片向外面飘去。
君无胜冲下碉堡。
蒙面丑婆一手举向天,绿色的光阵在她手心散开,所有的僵尸都聚集到她的身后,悄无声息,尸块摞列成山,碉堡内所有的厮杀声都消停了,那些重获新生的将士们跑到碉堡之下,看着蒙面丑婆的举动,时间仿佛静止了,死的事物在动,活的事物都在看着。
一只成虫出现在了绿色的光阵之中,尸体碎成一块块的,也安静了。
君无胜回过神来,大手一挥:“快!支援前方!发动总攻歼灭烈阳派!”说罢,众将士缓过神来,经历死生之鉴,士气忽地大增,所有从碉堡里安然无恙出来的人,都把怨气发泄到了烈阳这一教派身上,他们怒吼着,冲击着,黑压压的,飞蛾一般的,冲向了战火。
这场惨烈的战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