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温挽坐在床榻边,眼底分明毫无生意,可手却温柔的抚摸着圆润的肚皮,仿佛在安抚肚中的小生命。
“宝宝,姆妈真的好没用。”
“宝宝,对不起,不能给你一个完美的家了。”
她低头,对着肚子语气温柔的道歉,分明都这样瘦了,可如今看着,浑身却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知道霍驹行起初不爱自己,可他们自幼定亲,她十八岁那年两人成亲,到如今二人成亲八年,除却他冷落自己的那三年,她以为这五年来,霍驹行起码是爱过自己的。
可事实却狠狠的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汪三小姐的话如同烙印,让她久久不能从脑海中抹去。
“原来,他会在柔情时唤自己阿挽,也是一场戏吗?”她苦笑着,将目光放到了桌子早已冷却的堕胎药上。
“霍驹行,夫妻八年,如今,我还你自由,让你如意。”
说罢,她便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
不过一刻钟,药便开始起效,她额间的青筋暴起,连同碎发也被汗打湿,疼痛让她蜷缩在一块,又不自觉握紧了被子。
可愣是如此,她也不曾喊叫一声,只忍着,不让自己发半点声音。
可或许是太疼了,一时间她竟也晃了神,就连被子完全被鲜血染红都不知晓。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她咬紧牙关,忍着剧痛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勃朗宁手枪。
回想当初,这还是当初霍驹行赠予自己的,乱世当道,她这个督军夫人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也是这把勃朗宁,带着她度过了几次危难,屡次于敌军枪口之下救下了自己。
可如今,她却要用这把承载二人美好回忆的手枪,了结自己的生命。
绝望之际,她张嘴含住了枪口。
“如璋,姆妈这就来陪你。”
她闭上双眼,还记得当初二人坐在紫藤花下的秋千上,他揽着自己,亲口对自己说道:“颙颙卬卬,如圭如璋;未来孩儿就唤如璋可好?”
如璋,亦男亦女,如玉高雅,必是承载美好期盼的。
可如今,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霍驹行编织的一场美梦,既然如此,那她也该醒了。
若说后悔,她不后悔嫁给他,不后悔怀了如璋,只是后悔自己爱上了霍驹行这个冷心冷肺表里不一的畜生,只是可惜,她这么多年才看清。
扣动扳机。
吞弹以及那碗汤药让身体的每一处末梢都承载了痛楚,依稀间她仿佛置身于黑暗,而黑暗则在不断的吞噬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撕碎。
......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你东西掉了......醒醒......”
周遭嘈杂,众人都瞧着一老妇正推搡着一个年轻姑娘,那姑娘穿着倒是简单,如今时兴的倒大袖黑锦布棉衫,外头套了件斜领褂子,下面又是件黑色袄裙,只是花色老气,衬得姑娘有些乡气。
好在那姑娘五官甚是明艳,整个看去,倒也不俗;此刻,那姑娘还未醒,独坐在那一块仿佛与众人都不在一个层次。
“姑娘,你醒醒......”老妇仍不好意思的开口。
也因着对方不停歇的叫喊,方才还昏睡着的姑娘此刻倒醒了过来。
只是见到众人的围观,吓得她瞪大了眼,又不停喘着粗气。
老妇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但还是好心提醒她:“姑娘,你东西掉了。”
温挽不可置信,分明上一秒她还在督军府。
“如璋!”
她心中暗道,手下意识护住肚子,然而,迎来的却并不是高高隆起的肚子,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衣裳,以及扁平的小腹。
见温挽还在发呆,那老妇索性帮她把东西捡了起来,放在面前的桌上:“姑娘,我瞧着玉佩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她抬眼看去,却看到令自己震惊的一幕。
这块玉佩是当初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后来自己从乡下回余州城后就被后母的所出的继姐打碎。
即使是后来的自己当了督军夫人,找了最好的工匠,也不曾修好这枚玉佩。
可如今它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难道,是梦吗?
她不可置信。
可是她分明早已在督军府吞弹而亡,这又是在哪儿?
想到这点,她起身环顾周遭,拥挤的火车,聚集在一起嗑瓜子的男人,小声讨论的女人,哄着孩子的妇人,但无一例外,大家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怪异。
仿佛在说,这个姑娘长得不错,可惜却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她的头有些疼,只能扶着座椅,又坐了下来。
熟悉的画面,从她脑海中闪过若是没有猜错,加之这枚玉佩,如今的她正处在回余州城的火车上,也就是十年前......
姆妈早逝,后母当家,按道理说她是温家的嫡出小姐,本该养尊处优,可却被送到乡下的茶庄上养了十余年。
而如今他们温家接自己回去的目的,也是为了与霍家军政府联姻,否则乱世当道,温家又是余州城首富,难免被人惦记。
想到霍家军政府,她脑海中就无法抹去霍驹行那张脸。
想到上一世种种屈辱,以及吞弹而亡的画面,她甚至还感觉喉间伴随着隐隐痛意;她害怕是梦,用了十成的力往自己小臂掐了一把。
疼,可对比起上辈子所受的苦来说,这点疼不算什么,也同时印证了,这不是梦,如今的她确确实实的是回到了十年前,回温家的途中。
她垂下眸,眼中含着的泪终是滴落,眼眶不过几息之间便红的惹人疼惜,紧握耳朵拳亦表明了她心中滔天的恨意。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老妇见她情绪不对,又俯身关切的问道。
她吸了吸鼻子,扬起笑冲老妇说着没什么,只是太想家罢了。
她本就生的好看,加之方才哭过,鼻头和眼角微红,看的老妇很是心疼,连忙抱住了她。
“姑娘莫哭,有什么事回家,就好了。”她只这样安慰。
或许是那句报应,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就算是梦,我也要将前世种种尽数归还。”
这一次,她不想再处处忍让,那些人欠自己的,终归是要还的,无论是霍驹行,还是汪三小姐,温家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