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完苏泽的话后,温棠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用那双茶色的眼眸定定看着苏泽。
像是一泓古井深水,乍一眼看是幽深黑暗的平静,却在宁静下透露出几分阴冷来。
莫名地让苏泽想起了曾经的温棠来。
褪去了表面虚假的温和,将底下的冷漠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苏泽皱了皱眉,关切地问了一句:“纪夫人,你还好吗?”
“那一天是五月七日?”温棠并没有回答苏泽的问题,而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苏泽点了点头,当时的温棠很明确地告诉过他这个时间,以至于他也记住了这一天。
温棠的脸上突然扯起了一个弧度,喉管震动,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五月七日,她父母死亡的那天,也是她的生日,她后来的忌日。
荒唐。
“怎么了?”温棠的反应实在有些太过奇怪,让苏泽不得不多问一句。
温棠摇了摇头,“没事。”
她礼貌地露出一个笑,转身离去。
只是在离开后,温棠嘴角的弧度压下,脸上的那抹笑消失殆尽,她的步伐加快,走路带起的微风扬起了衣摆。
纪辞年没见到温棠,正在四处找她,刚走出了花园就看到步伐急促的温棠,几步上前拉住了温棠的手。
他看着温棠有些发白的脸,惊疑地开口:“棠棠,你怎么了?”
温棠的脚步停下,将冷漠的视线移到纪辞年身上。
几秒后,她开口说了一句。
“别碰我。”
或许是因为温棠的表情太冷冽,或许是因为她的话太漠然,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
纪辞年在听到这句话后,握着温棠的手莫名地瑟缩了一下,有些慌乱地松开了手。
他无措地将手放到身侧,盯着温棠,小心翼翼地再问了一遍:“棠棠,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开心了?”
温棠没有回答他的话,将视线移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
纪辞年的睫毛颤了颤,茫然地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毫不犹豫离开的温棠,呆滞地站在原地。
周遭的声音喧哗。
他却像是陷入了一种寂静中。
——
温棠在离开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温棠。”那边的人似乎没有想到温棠会给他打电话,声音里有些惊讶。
“你上次说的画,我现在来看可以吗?”温棠声音清冷,单手打开了车门,坐上了车。
“当然欢迎。”听到温棠说要来看画,顾行欣然地答应。
“嗯。”
……
门铃声响起。
顾行手上的伤还没好全,此时仍然包着纱布,他单手打开了门,笑着对门外的温棠说:“进来吧。”
温棠点了下头,抬脚跟在顾行的身后。
“我还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想起这件事,如果你不来,我可真的会遗憾。”
顾行一边上楼梯,一边和温棠闲聊。
但明显温棠没有和他搭话的闲情逸致,一路保持着沉默。
顾行这才发现了温棠的不对劲,“你这是怎么了?跟平时怎么不太一样了。”
“在哪?”温棠没有回答顾行的问题,直接开口询问画的位置。
“这么急。”顾行上到二楼,停下脚步,打开一扇门,对温棠做了一个手势,“请吧。”
温棠看着打开的房门,顿了几秒,迈出步伐走了进去。
房间里陈列了许多的名贵器物,绕过一排排架子,走到最里面,一幅画才缓缓地映入眼帘。
在看到那幅画的一瞬间,温棠的脚步滞住,她停了下来,茶色的眼眸里无波无澜,沉静地注视着墙上的画。
空气寂静了下去。
顾行走到她的旁边,视线在温棠和画中女人间来回扫视。
明明一人在画中,一人在画外。
却像是相隔了时空,遥遥相对。
顾行本以为温棠会惊讶或者感慨,但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或许温棠并不觉得相像?
这让顾行有了一种少见的尴尬感,好像自己兴致勃勃跟别人提起的东西,她一看觉得不过如此。
顾行抚了一下额头,犹豫地开口:“你……不觉得和你很像吗?”
温棠移过视线看了一眼顾行,蓦地嗤笑了一声。
像?
她能不像自己吗?
温棠走上前几步,拿下了画,仔细地打量了这幅画几秒,突然将画高高地举起。
顾行被温棠的动作弄得一惊,正要上前阻止,就见温棠果断地把画砸了下来。
画框的玻璃‘哗啦’一声碎裂,玻璃碎片挡住了画中女人的脸。
顾行的瞳孔放大,盯着地上被玻璃掩盖的女人几秒,又瞪着眼睛看向温棠。
温棠却并不管他是什么反应,从地上捡起了画纸。
顾行几步上前攥紧了温棠的手,声音狠戾。
“你做什么?!”
就算温棠与她相像,但这也不代表她可以随意把这幅画给砸了。
温棠冷白的手腕立刻红了一片,但她只是淡淡地瞟了顾行一眼,动作并不被顾行所打扰,她把画纸翻到了背面。
上面有几行字迹。
顾行顺着温棠的视线看到了纸面的字迹,愣了一下,这幅画在送过来时就已经用画框装裱好了,他从来没有发现过里面竟然还有别的东西。
他眯起了眼,把画从温棠手中抢过,仔细看着那几行字迹。
没有作者姓名,但却落下了‘5.7’这数字,大概是日期。
再下面是一行小字。
温棠的视线在扫到这行字时,凝滞下来。
“神从不曾宽恕我。”
顾行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温棠却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她退出了房间,走出了别墅大门。
自她醒来后那些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温棠站到墙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捂住了脸,笑声从指缝间溢出。
都是些什么啊?
怪不得她曾经问纪辞年有没有觉得她变了的时候,纪辞年说的是‘你从来都是你。’
原来真的是她啊。
她早该想到的,就算再善于伪装,完全换了一个人的话,身旁的人真的会什么都察觉不到吗?
温棠甚至不知道原主的行为方式、生活习惯以及她的喜好,全然凭着自己的兴趣来做事。
但那些行为在他们眼里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只觉得她的变得不再沉闷,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具躯壳里换了人。
原来根本就不是换了人。
所以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温棠想起陈清如和温茂行曾经偶然间提起的话。
从小的时候就很乖巧懂事,只喜欢待在他们的身边。
以及那些堆了一整个屋子的向日葵画。
温棠捂住了眼睛,挡住刺进眼里的日光,嘴角笑渐渐散去。
原来真的是她自己啊。
墙边的阴影拉长又缩短。
温棠站在阴影里,像是再次融入了黑暗。
许久。
温棠像是想起了什么,冷冽的笑声再次响起。
她喜欢纪辞年?
温棠捋起了散落的碎发,喟叹一声后,抬脚离开了原地。
奇怪吗?
阴影落在温棠的身后,她幽深的眼眸里像是汇聚了风暴,扯了扯嘴角。
也不是很奇怪。
毕竟人总是会被同一种事物和人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