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隐忍痛苦声,像刀凌迟着凤玄尘,他想冲出去,却不敢动一步。
离经叛道半辈子,从来不把规矩放眼里。
此刻他却被不成文的习俗困得死死的,仿佛动一下就会触犯天条,招来灭顶之灾。
什么也听不见,所有吵嚷都消失了。
凤玄尘只听到韵儿咬着布巾在痛苦呻吟,冷汗像水一层一层湿透衣裳,沿着指尖落到地上。
“生了——”
“哎呀,是位小世子。”
稳婆高声唱喝,向众人道喜,也是为王妃打气,还有一个呢!
孟昀灼把玩着手里的银针,眼中露出凝重。
出血量大了点儿,再流下去,他媳妇儿出来要误吉时了。
“苏嬷嬷,给夫子喂口参汤,就一口。”
“是!”
手里的银针对着虞韵手臂上的穴位扎下去。
“把孩子送出去,别惊着夫子。”
“哎!”
孟南柯同样站在屏风后头,沉眉评估着外头的情形。
若昀灼都拿不下,他们出去也枉然。
“夫子,先歇一盏茶,我媳妇儿力气小,您得憋住气加把劲儿。”
虞韵喝下参汤,大口喘气。
身体空得厉害,已经疼麻木了。
临渊……信我!
“王妃,您做得很好,比郡主生龙凤胎顺利许多,咱们守住气,再来一次。
您还记得老奴教您的吗?
关键时候,调动内力做支撑,不能泄气。”
“唔!”
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
虞韵张口咬住帕子,只觉身体在发冷。
……
好难啊!
怎么像回到了冰窟里,临渊……
“夫子没力气了!”
孟南柯听得心头一惊,突然发力在凤玄尘后背拍了一掌。
“临渊,运内力化去身上的寒气,弟妹需要你帮她一把。”
“我要怎么做?”
……
三息功夫,凤玄尘从屏风后出来,接替苏嬷嬷的位置,将虞韵扶起靠在怀里。
她很冷……
“虞宁音!睁开眼睛!”
大掌落在虞韵后背,不遗余力将内力输送进去,“孟昀灼!”
“明白!”
“稳婆,替王妃使把力。”
“是!”
孟昀灼捏起最长的一排银针,一根又一根,接连不断扎进虞韵腹部穴位。
“唔!”
“看到头了,王妃使劲儿啊!”
凤玄尘拿掉虞韵口中的帕子,低头将气渡入她口中。
“虞宁音,别偷懒,我带你过关!”
等到了。
虞韵终于看到了水下的发着红光的大鱼。
他来救她了。
身体从冰冷刺骨的水中掉进温泉,疼痛,窒息,禁锢,只有腹部能发力。
有刀从肚子里刮过……
“虞宁音,用力!”
好……
用力……
漫长的煎熬中,屋内传出一声贺喜。
“生出来了,是位小郡主。”
“阿弥陀佛,先帝保佑啊!呜呜……”
沐太君双手合十,朝着皇陵方向跪拜磕头。
韵儿太不容易了!
“怎么没动静了?”
洛绾轻最先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虞修盯着产房门,脊背挺得笔直,胸口不见起伏,像另一尊冰雕。
沐太君连忙抓着侍女的手慌张站起来。
“苏嬷嬷,韵儿可好?”
听到主子询问,苏嬷嬷不知作何回答。
王妃不省人事,有血崩之兆。
孟南柯正在竭力救治。
而小郡主……
生下来便没有气息,孟昀灼还在想办法。
“虞宁音,过关了,别睡!”
凤玄尘抱着怀里湿淋淋,毫无反应的虚弱人儿,被灭顶恐惧淹没。
“求你!再撑一会儿……”
低沉清澈的嗓音此刻像破风箱,粗嘎易碎。
“四嫂?”
“无妨,好生暖着她,其他交给我。”
众人一筹莫展,紧张等消息之际,国柱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孟昀灼的父亲孟亦鲲。
“将这个交给昀灼,或可逆天改命。”
虞淑接过一个红色玉匣,立刻转身跑向羡鱼居产房。
“让开,这里有救命药。”
“快,给她开门!”
洛绾轻抢先一步,替虞淑开道。
“主子,药!”
虞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玉匣塞进孟昀灼手里,“您父亲给的,救……救人。”
孟昀灼立刻打开玉匣,将里头的红色血珠取出来,犹豫片刻,捏破喂进掌中奄奄一息的“小老鼠”嘴里。
“好小……”
虞淑第一次见刚出生的婴儿,就像一只刚出生没长毛的小狗。
“主子,她……”
“我媳妇儿,养一养就漂亮了。”
孟昀灼有点嫌“小老鼠”太丑,十分小心地将她用特制的蚕丝布包好,放进暖箱里。
“以后你归我了。”
产房内血腥气很重,虞淑这才注意到长姐。
“主子,你快看看长姐。”
“夫子无事,伤了元气,好生将养几年。”
真无事吗?
姐夫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
“大家先出去,苏嬷嬷留下帮忙。”
孟南柯直接下令,弟妹确实元气大伤需要静养,且暂时不能移动。
“老七,弟妹已无大碍,你替她收拾一下,一切听苏嬷嬷安排。”
苏嬷嬷点点头,神情凝重。
王妃这一伤,以后怕是难再有孕了。
“我就在屏风后,三日内不会离开,嬷嬷安排稳妥的人,给弟妹熬一点小米粥。
其他食物都不要吃,尤其大补之物。”
“是,老奴稍后亲自去。”
孟南柯走到凤玄尘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换身干燥的衣服,你这样容易把寒气过给弟妹,落下头风。”
凤玄尘僵硬地转过头,嗓子又干又哑,像掺了一把粗砂子。
“四嫂……”
“你自己感知一下,弟妹的脉搏呼吸都在,只是虚弱得厉害。
老七,恭喜你们,喜得一双儿女,过关了。”
真的过关了吗?
凤玄尘只觉身体像团云飘在半空,没着没落的,怀里人也轻飘飘的,抓不住。
“喝口水,好好照顾弟妹。”
凤玄尘不敢撒手,只张口饮下一杯热水。
“我要怎么做?”
他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白,除了抱紧怀里人,暖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换身衣裳,也替弟妹换一身,注意保暖。”
“好!”
孟南柯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回屏风后避嫌。
神色由轻快瞬间变为凝重。
大哥来了。
刚刚昀灼给孩子用的那颗药,是大嫂留给大哥的最后一张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