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知道贵妃对季月欢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她为贵妃做了很多。
以至于和贵妃同样的称呼出现在晋王口中,他确实该死的嫉妒。
也或许,是这些日子季月欢的疏离让他恐慌——毕竟那么巧的,就在季月欢将他拦在未央宫外的第二天,刚好是晋王回京的日子。
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
他确实……
没有那么冷静。
季月欢听着祁曜君的声音,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听起来像是感慨,但祁曜君知道她是在遗憾。
遗憾他没有动手。
她想死的念头,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可笑他曾经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救她。
可就在刚刚,他差点成为将她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他分明记得的,她讨厌被污蔑。
“对不起……”
他的声音颤抖中带了几分哽咽,季月欢无奈地摇摇头,挣脱出祁曜君的怀抱,在祁曜君略微慌乱的目光中,牵着他的手,将他按坐在床边的铜镜前。
“祁朝纪,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季月欢指了指镜子里的人,祁曜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镜子里是一个相对陌生的自己,双目通红,眉头紧锁,痛苦且无措。
他怔愣间,听到季月欢的声音,“你越来越不理智,越来越易怒,越来越善妒……”
一声声,一句句,让祁曜君的手缓缓攥紧。
“而如果我没记错,所有的这些,都是在你爱上我之后开始的。”
季月欢只当没看见他骨节泛白的手,声音依旧稳,“之前我一直不说,是觉得多余,但现在你应该自己也感受到了,爱是负面的,你会被爱荼毒,变成你最讨厌的样子。你确定还要继续爱我吗?”
祁曜君抬手轻抚自己的脸,重复那四个字,“爱是……负面?”
似乎是这样。
爱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她从来吝啬反馈。
她一直是淡淡的,静静的,像一尊雕像伫立在那里,任他用尽气力,也撼不动分毫。
可要他放弃……他做不到。
他回过头,“所以……你不肯爱我,就是因为,你认为,爱是负面?”
“有这一方面的原因。”她只能说。
其实不止祁曜君,就连小老头,季月欢也不止一次地期望过,他不要那么爱自己。
如果不爱她,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如果没有她,那个笨老头分明可以过得很好。
可她又卑劣地贪恋那份唯一的爱。
而事实也证明,她不值得被爱。
她是厄运。
季月欢垂眸与他对视,那双漆黑的眸子酝酿着深不见底的冷静。
“你没发现吗?从你爱我开始,你就在有意或无意地试图改变我,所以爱是什么呢?之于我,是规训,是入侵,是干涉。”
“再看看你现在,你扪心自问,若是没有我的存在,你会认为自己比晋王差吗?不会,你本可以骄傲,自信,从容,如今却因为晋王知道一个我没告诉过你的小字,就能引发你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所以爱是敏感,是多疑,是压抑。”
“负面的,通通都是负面的,无论对你还是对我。”
祁曜君沉默着。
季月欢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下,天边的红霞渐渐变为青灰色,大概要不了一会儿,便只剩漫天的灰烬。
“有意回避见你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我知道就连我独自解决问题都会让你痛苦之后,我觉得拉开距离是对你对我都好的一种方式。”
“谁影响我,我就放弃谁。”
“盛不盛开,花都是花。”
“有没有你,我都是我。”
“无爱可以破情局,无情可以破全局。”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却像一记又一记的重锤砸在他的心头。
她分明就站在那里,可祁曜君觉得,自己已经快抓不住她了。
她再度垂眸,用那双略带悲伤的眼睛看他,“这个道理其实不该我教你,祁朝纪,你是帝王,你比我更应该懂,情爱这个东西,能不碰就别碰。”
两人此刻一坐一站,为了与他对视,她不得不低垂眉眼。
落在祁曜君的视角里,他感觉自己或许真切体会到了之前李修媛口中的慈悲感是什么。
她低眉的样子,很像寺庙里的菩萨,悲悯的眼神凝望受苦的众生。
可她不是菩萨,而他是众生的王。
他起身将她揽进怀里,一个冰冰凉凉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我已经碰了。”
季月欢叹气,“所以我说你现在放弃还……”
“来不及了。”
祁曜君打断她的话,看她的时候眉目很是认真,“如果爱你是不幸,我选择不幸地继续爱你。”
这小子真的是,油盐不进啊。
为什么就不能跟谢宇一样,及时抽身呢?
“况且,我也不认为爱是负面,纵然得不到回应会让我失落,但见到你时的欢喜是真,和你说话时的安心是真,牵挂你时内心的充盈也是真,你只看到负面,因为你不是我。”
“爱于我而言,是荒芜心尖上萌出的绿意,是寒夜赶路时遇见的暖灯,是溺水之人拼命抓住的浮木。”祁曜君微微松开她,目光紧锁着季月欢的眼眸,似是要将自己满腔的热忱与执着都倾注进去,烫融她眼底的清冷。
季月欢别过眼去,她真的对祁曜君这种难缠的角色束手无策。
“随你吧。”
祁曜君却不容她逃避,非要凑过脸去,嘴角竟然还带了两分笑意。
“你刚才说,谁影响你,你便放弃谁,你前段时间一直在回避我,就是说……我有影响到你?”
其实知道这件事与晋王无关的时候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只是没想到还会有意外收获。
季月欢:“……你真的,有一套自己的语言理解体系。”
什么话到了他耳朵里,他都能按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理解。
祁曜君兀自点头,“你没否认,那我就当是这样。”
季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