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下,绵绵风雪停了两日。
元邑楼怀里抱着一束秾艳的朱顶红,他递到元知酌的手里,“最配小妹的花当属秋日木槿,生命力顽强,历尽磨难仍矢志弥坚,可惜早过了时候。”
他嘴里的惋惜化作一句祝福,“但冬日里开的花是不畏寒的,兄长以此朱顶红,祝愿承泽侯重获新生,永远鲜亮。”
发冷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落在氅衣的毛领上,元知酌干净利落的束装,往日盘起的发髻梳做高高的马尾,玉冠之下的脸凌厉且极具攻击性。
心病医好,身体自然也就好起来了,她身上没有一丝病恹恹的气息,经此一劫,凤凰涅盘,她像是一朵徐徐绽放的、熬过了萧瑟深秋的、挺首于枝头的芙蓉。
“谢兄长。”元知酌付之一笑,将马牵好便准备去拿花。
洛白突然上前,拿走了那束靡艳的朱顶红,他冷淡道:“要赶路的人,是不太好拿花的,殿下若是喜欢,明年再回来看。”
有的花来的不合时宜,于她,乍一瞬的好意,有时也是以爱为名的累赘。
洛白的意思是她前路光明灿烂,不要再为旧人手忙脚乱,但欢迎回来再看。
“你这冷性子不像是要欢迎我回来,倒像是要把我兄长一道赶出燕京。”元知酌的嘴依旧不着边际,她这人骨子里浪惯了。
送行的几人中,只有杨逑仪最靠谱,她早早了解了一路会经过的地方,又查了燕京有但苻沛难寻的宝贝,又都是些容易带着赶路的,她装检整齐便叫下人放在马车上。
又嘱咐,“酌儿此行路途遥远,天寒地冻,别走得太急了,我和莫胭等你回来再开怀畅饮。”
一旁的莫胭应和,“有我送殿下的剑,也定能斩杀一路的妖魔鬼怪。”
最后临走时,秋蕊想要跟着元知酌一起走,却被拒绝了,“秋蕊,你既是迟奚祉的人,就留在北燕,不必再跟我。”
秋蕊微怔,她有些无措,“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元知酌没有多的意思,只是这次她走得急,也没有带多的随从,一路风雪不断,她带着秋蕊也确实不放心。
“我失忆的时候,你总对我支支吾吾,我就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你又常和邬琅走得近,我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但我不怪你。”
秋蕊做了那个当下最好的选择。
陪伴比真心更重要。
秋蕊听着眼泪又要掉了,“殿下,别不要奴婢。”
元知酌不得不先帮她擦泪,“秋蕊,下次再哭我就不帮你擦了。”
笑了笑,她又解释,“云祾还在北燕,我希望你能和碧瑛、远烟一起替我照料她,有你们在我也能放心离开。”
秋蕊哭红了鼻子,“殿下还会回来吗?”
“人生南北多歧路,未来说不准。”元知酌跃上马,缰绳拍在马背上,笑得恣意,“诸位,不必远送!”
——
杨宗望着疾走于天地间的一粒身影,“陛下真就这么放她走了?”
那日说开了后,迟奚祉再也没有见过元知酌,今日送别他亦没有下城楼。
元知酌的衣袍被疾风吹向半空,像是一缕远走的炊烟,迟奚祉乌睫微垂,“是她不要朕了。”
有些事是急不得的,等她查明了一切,真真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她自然会回到他的身边。
迟奚祉已经朝元知酌走了一百步,她需要转个身就好。
事缓则圆,待时而动,他等她心甘情愿的那天。
杨宗的精神状态看着不错,颇有一番看戏的姿态,“陛下舍得?”
不是强取豪夺、费尽心机也要将人留下吗?
舍得?怎么会舍得,这一路上迟奚祉咽下了那么多的苦楚,最后还是两手空空、白走一路。
扪心自问,迟奚祉怎么会甘心?他从来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
“有舍才有得,朕等她回心转意。”那道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杨宗却觉得他在强装体面。
世人总喜欢用死别来促进所谓的大团圆,历经生死似乎足以填平人性里别扭的隔阂,让当事人短暂地在坏和更坏之间作出选择。
这很糟糕。
又或者,人在得到了权力和财富之后,才会生出一些柔软美好的情感,才会开始怀念年少不可得的爱情,看似悔恨,实则只是想要造一个痴情人设,享受追悔莫及的爽感和权力至上的无情。
迟奚祉不愿意做这样虚伪的人。
他想要元知酌永远和他在一起,这是昭然若揭的野心。
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迟奚祉也想过,如果当时他能再早一点发现先帝的计划,能够再早一点回到苻沛,那么他和元知酌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经历这些磨难。
但显然,这只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悔恨。
到今天为止,迟奚祉的初衷从来没有变过,他不会放过元知酌的,他只是愿意给她重新思考的时间。
但,思考的结果并不重要,因为她只能选择再次爱上他。
过度的清醒会让人觉得凉薄冷漠。
过度的沉醉又会让人觉得浮浅迷离。
两者相交的界限就是她和他。
迟奚祉才不愿意为了千百之后什么狗屁深情帝王的美谈而放弃一个人。
如果有人向迟奚祉提问:和久别的爱人重逢,你第一件事情会做什么?
迟奚祉的答案是:勾引她。
——
回苻沛火洲的路上,元知酌先去一趟伊若山。
在山脚下,她遇到了许久不见的王发。
她像是早有预料。
“殿下近来可好?”王发放下肩上的竹筐,他作势就要跪在地上行礼。
元知酌见状立刻翻身下马,疾步走过去想要扶起他。
王发的手却反握在她的小臂上,微微仰起头,眼眶湿润笑道:“殿下,这是礼数。”
说罢,他引身而起,然后俯身而下,头重重地磕了地上。
元知酌半跪下去,将他扶起,两人平视,“一切都好,能再见王翁是我之幸。”
她替他拂去脸上的灰尘,又不禁感慨,“王翁老了,手也比在宫中要苍老些。”
王发低笑,这两年他干着采药人的活儿,早出晚归,风吹日晒,怎么能不老?
气氛稍稍缓和了下来,今日的艳阳晒去了一些寒冬的冷,元知酌替他擦着鬓角的黑渍,“王翁以后叫我知酌便好,现在已经没有苻沛公主了。”
“但您是新来的承泽侯。”在王发眼里,不论元知酌身份变成什么样,她永远是自己的主子,“火洲百姓听闻您要平安回来了,还是咱们苻沛的新侯爷,大伙都很高兴。”
顿了顿,王发眼神忽而变了变,“您都记起来了?”
元知酌点点头,“所有我都记起来了,丝毫无错。”
“那上位他……”
“不必再提他。”元知酌打断王发的话,她转过话题,“王翁不如随我一起回去,做我的管家如何?”
——碎碎念
追妻火葬场来了哈哈哈,虽然所有的亏都是咱们男主一人撑下的,但是我不喜欢虐女,就喜欢男哄女,多吃亏才有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