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望见关通海提起自己被禁塔内之事,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欢喜此刻师伯为他撑腰,立时跳将起来,手指着虚子显,随着话头喝道:“不错,你快快道来,为何将我捉住关入塔中?”但见虚子显怒目圆睁,青筋暴起,似乎就要发作。方若望见状,急忙后退几步,又道:“你无缘无故将我囚禁数月,使我至今未能见到那天上谪仙,误了吉时,你担当得起吗?”他口中的天上谪仙,自然是指慕容山庄的慕容离,场中众人,无人不晓。
梅剑之听闻此言,立时怒意迭起,便要发作。却见关通海面露冷笑,转而对方若望道:“你与那慕容小姑娘,无缘无份,即便让你见了,又能如何?凭你那几招浅薄功夫,想要挟她去崆峒山,恐怕是痴人说梦。老夫劝你,趁早断了这念想,老老实实回山去吧。”
他素知方若望脾性,若是喜欢,却又难以得手的事物,想尽办法,哪怕是强掳、逼迫,也决计要到手。但慕容离聪慧秀达,武功极高,岂是寻常家人女子,随随便便束手就擒,依了他那等荒唐做派?
自太湖之畔初见梅剑之和慕容离,关通海一眼便瞧出二人之间情愫暗生,彼此心中皆有对方。梅剑之更是一腔深情,宁愿自陷险境,也要护所爱之人周全。别说方若望平日里吊儿郎当浑不成样,便是心性智计,也与梅剑之相去甚远。那慕容离何等厉害,又岂会容他在慕容山庄肆意妄为?此刻回想,这浑小子被师兄禁足塔内,反倒安稳。
果然,方若望被一盆冷水迎头泼下,登时就要发作,正欲张口狡辩,却听“嘶嘶嘶嘶”几声马鸣,那两匹被束缚着的棕马四蹄乱蹬,似要挣脱缰绳。
方若望心中正自不快,便走上前去,一拍马屁股,怒道:“连你们这两个畜生,也敢嘲笑本少侠不成?”那两匹棕马给他这一拍,反而不再嘶鸣,只是晃了晃头,乖乖地靠在一起。
关通海不去理他混账行径,对虚子显道:“师兄,你故意将那混小子囚禁,嫁祸于慕容山庄,是想逼得掌门师叔应允,前去山庄救人,老夫此番推断,可有谬误?”
二人自南下姑苏之境,虚子显便数度欲闯慕容山庄。一路上关通海早便起疑,却又不得其解,江湖上沸沸扬扬,传闻谁能寻得沙翁,便将一身绝世武学传给此人。但想自己与师兄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又年近古稀,即便学来那劳什子绝世武功,又当如何?待过几载,皆是黄土一推。又想掌门师叔待自己二人亲如母子,难不成师兄于往日仇怨,竟记到如今,此番前往,要替掌门师叔报仇不成?
梅剑之亦想到此节,那伏牛山五鬼,不过是江湖中籍籍无名之辈,却能引得崆峒二老不远千里,跋涉江南。起初,他还以为虚子显与叶枯大师交情深厚,故而如此不遗余力,誓要为挚友讨回公道。然而虚子显自称与叶枯大师数十年来交往甚疏,情谊未必如他所表现的那般深厚。如此看来,他对五鬼的穷追猛打,未免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虚子显面色凝重,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关师弟,你所料不差。老夫此次南下,正是为了潜入慕容山庄,手刃那姓沙的男子。然而掌门师叔极力反对,严令禁止你我等涉足。老夫百般无奈,既然方若望那浑小子四处宣扬,要去姑苏慕容求亲,老夫便将计就计,囚他在一处废塔之内。如此一来,既可保全我崆峒派的颜面,又可将此事嫁祸于姑苏慕容。掌门师叔爱子心切,定会向慕容山庄索人。那时老夫便可以此为由,寻得那厮,以报当年之恨!”
梅剑之、关通海各自叹息,果如心中所料,无有差池。
关通海问道:“你与那姓沙的有什么仇怨?”
虚子显长叹一声,幽幽地道:“那厮......害死老夫的徒儿。”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均是一惊。崆峒派弟子各个皆知,虚子显一生从不收徒,纵有诸多慕名而来的名家子弟,均被拒之门外。此刻听他亲口提及,无不惊诧莫名。
关通海诧异道:“老夫与你几乎形影不离,何曾见你收徒?此事老夫竟一无所知,师兄,你可得给我个明白。”
虚子显道:“师弟你可记得,那一年朝廷大乱,建文皇帝下落不明,时局动荡,蒙古鞑子趁机兴风作浪,你便义无反顾赶去了战场。”
关通海皱眉深蹙,忆起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其时皇朝动荡,曾是燕王的当今皇帝,起兵推翻建文皇帝政权。此段时日,边关战事吃紧,自便快马加鞭赶去前线,直至数月之后才得胜返回。于是点头道:“确是如此。这段时日,门派之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虚子显说道:“当时那姓沙的男子,连番挑战武林各派,令诸多英雄好汉颜面尽失,各派之间亦因此生出不少恩怨。白师叔不知从何处得知,那厮不久将前往衡山派。心想衡山派的陈煌近陈掌门向来以谦和宽厚着称,若让那姓沙的男子上山,衡山派定会遭遇不测。于是白师叔急忙禀报掌门师叔,掌门师叔便命老夫火速前往衡山派,将此消息告知陈掌门。”
梅剑之听得“衡山派”,不禁想到尚在慕容山庄内的秦默风、钟逸风和陈宛风师兄妹三人。除了那陈宛风年纪尚轻,偶尔行事荒唐,秦、钟两位大哥却是武功了得,气度非凡,为人谦逊和善,实乃青年俊杰之表率。足见其师之风姿,定是何等超凡脱俗。
只听虚子显道:“老夫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终在十余日后赶到衡山。将密信交于陈掌门后,便留在山中暂做休整,心想倘若那姓沙的此刻赶到,或许还能襄助衡山派一臂之力。然而歇足三日,那人却依旧不见踪影,老夫料想此人机智深沉,必是探知衡山派已有筹谋,遂暂缓上山之行。衡山派的危机既已解除,老夫便向陈掌门告辞,自行下山而去。”
“衡山山势险峻,气清岳秀,真乃'万丈融峰插紫霄,路当穷处架仙桥'。老夫一时流连,便独自前往那几座巍峨主峰,欲一睹风采。方至山脚,便见一妙龄少女一边赶路,一边哭。老夫瞧她哭得甚为伤心,便上前询问其缘由,问是否需要老夫援手。那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瓜子秀脸,泪眼汪汪,对着老夫一番打量,稚声问道:'这位伯伯,你会武功么?'”
“老夫闻言,心想:'你若问我会不会得做活缝衣,我自当不会,但若问是否会得武功,那正是问对人了。'便对她道:'略知一二,小姑娘,你要办什么事?'若她说给人欺负了,求老夫为她出头,此事对老夫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那小姑娘听罢,扑通一声,便向老夫下跪,磕着头,恳求老夫收她为徒。哎,你知老夫向来不收弟子,且这小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瞧起来资质平平,断不是个练武之才,便拒绝她道:'此事我帮不得你。'”
关通海奇道:“既然是在衡山脚下遇得,这位小姑娘怎地不试着投入衡山派门下。衡山派的剑法名震江湖,即便天资平平,但若能勤学苦练,亦必有所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