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面留长须的老者,格外引李悠注意。
年龄五十上下身穿侍御史官服,一个人孤零零站立,周围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只垂头看地,也不曾与谁人有半分眼神交流。
侍御史负责弹劾百官,与司隶校尉性质差不多,但属于两个体系。
这人李悠没见过,也不知底细,不过这面相气度就不似常人。
红日初升,辰时已到,太监公鸭嗓一亮,百官解剑脱履上殿,个个手持笏板,依次序站好,静待刘宏,谁也不例外。
李悠左右扫了扫,不得不说,这未央宫当真是大气磅礴,单单台阶长度,年迈官员走个来回都够呛。
晃眼就是半个时辰,仍不见刘宏身影,百官个个垂头看地,似习以为常。
红日渐升,巳时已过,张让小碎步走出,一眼扫过见李悠频频点头微笑。
李悠全看在眼里,眉头一皱,不予回应,但能感觉到有不少目光落到身上。
一声朝颂,刘宏等了半天才姗姗来迟。
李悠余光瞥了一眼,两年不见,这刘宏样子变化挺大,脸色发白,一脸肾亏相,体态也臃肿不少。
虽身着黑红龙袍,头戴冕旒,威严也就剩下那么半分,仅此而已。
百官朝拜,刘宏缓缓走向御座,脸上满是心不甘情不愿,还有几分不耐烦。
几步御阶就走得头冒虚汗,刚一落座,刘宏长吁了口气,看了张让一眼便闭目假寐,嘴角慢慢挂笑,似在回想昨日欢愉,毫无帝王仪态。
李悠心中叹气,刘宏这德行应该是彻底废了,今天都多余来,直接用钱砸更省事。
张让上前一步,公鸭嗓一亮:“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何进应声而出:“启禀陛下,蚁贼首领张角已被困于广宗,进退不得。只需一鼓作气,必斩其首。然兵卒连日死战,已是疲乏不堪,恐难一鼓作气。”
李悠一听,心中直呼好家伙,这话让何进说的,是胆大妄为,还是没脑子,还不如打直球,何必拐个弯儿要钱要粮,这话术图惹人笑话。
果然,话音才落,司徒袁隗一步出列,开口就是奚落:“区区蚁贼,何需大将军一鼓作气?”
说罢,微微一笑笏板一举:“老臣有一计,可兵不血刃取广宗在手。”
张让微微躬身,象征意义看向刘宏,转头朗声道:“司徒,有话但讲无妨。”
太监带话,袁隗目露鄙夷不悦,开口道:“北中郎将卢植,奉诏持节讨贼,骁勇善战,连战连捷,已困敌于广宗。数日围城,蚁贼已断水,断粮,想来城中已是人心惶惶。”
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向何进,嘴角一笑,“若此时遣百十屠户,于城外宰杀牲畜,架锅煮肉,以食伐心,令其开城门者可食可饱,并赐官身嘉奖,广宗可兵不血刃而破。”
话音一落,不少官员出列声援,何进一脸铁青。
李悠心中腹诽,这话说得太长,还抑扬顿挫,一句话说下来,一盏茶都快喝完了。
刘宏不言不语,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跟没听见一样,眼瞅着都有些瞌睡了。
李悠心中摇头,不过,话中内容倒是有意思,直接点名嘲讽何进出身屠户,还复述了何进刚才说过的话,可意思完全不同。
何进官拜大将军,天下兵马皆归他管辖,卢植剿匪功劳也有他一份,这没错。
袁隗直接跳出来,言明人家卢植是奉诏持节讨贼,凭诏令可任意调动郡县所有士卒兵丁,与你何进有什么关系?
直接将何进里里外外数落一遍,半点情面也不留。
至于计谋是否可行,李悠想了想,还真有可取之处,不过也没人在意,这就是个说话的由头罢了,再说卢植是谁,还用一个耍嘴皮子的外行出主意?
何进再是愚笨,也听得出话中的讽刺意味,但嘴皮子没人家利索,一没点名,二没骂,只能干瞪眼,口中低声呢喃“誓与老贼不罢休。”
大司农鲍德见袁隗逞能,内心就不痛快,一拱手,直接站队何进:“司徒这话就有失偏颇,若无大将军居中调度,镇守都庭,粉碎马元义在洛阳起事,少了助力何来困敌于广宗?”
话音才落,已有无名之辈手捧笏板越出反驳,看那架势,像是早有准备,:“区区蚁贼何足挂齿,反手可灭之。”
鲍德看了一眼,嗤笑一声,:“汝言可化利箭退敌否?”
一时间吵吵嚷嚷,不断有人加入,声音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个个吵得脸红脖子粗,各不相让,甚至还有相约一决生死的,这朝堂风气也算一“特色”了。
李悠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为反对而反对,摇摇头,没打算参与进去,垂目看地,先坐等一个结果,今天来也有自己的诉求。
余光扫向老者,二人正巧四目相对,居然朝自己微笑点头,这让李悠有些意外。
时间一久,吵个没完,刘宏跟没听见没看见一样,还打起了呼噜。
李悠直呼好家伙,真将懒政做到了极致,大朝会都能睡着。
也不想听他们无休止的争吵,况且师父蔡邕说的没错,黄巾军也并非皆是良善末路,
这功劳自己不取留给刘大耳,曹孟德,袁本初多少有点亏,何必让他们专美于前。
想好不犹豫,横跨一步,手持笏板,一拱手,朗声开口道:“启禀陛下,臣李悠昔日得蒙皇恩,获封司隶校尉持节行走天下,今日方回,一路所见黄巾祸起,臣愿只身前往广宗,擒拿贼首张角,不胜不回。”
话音才落,四下无声,也无人回应,皆一瞬不瞬盯着皇位上的刘宏,气氛立时有些紧张。
一声轻鼾传来,李悠明显感到朝堂气氛为之一松,可事与愿违,刘宏悠悠转醒,开口就是问候:“原来是你啊,朕记得你,刚才你说的什么朕没听清,再说一遍。”
李悠当即拱手再言,刘宏听后眼睛一亮,开口就是胡话:“好,好,好朕准了,这个好玩,能不能带朕一起去。”
一句话,朝堂瞬间就炸了,都是劝刘宏不要御驾亲征,对于李悠自请去广宗却无人反驳。
刘宏这一发声,意义非比寻常,司隶校尉属皇帝直属,那就是代表皇权,朝堂权利早已瓜分干净,谁来插足也不行,即使这人是皇帝。
如今,李悠下场抢功劳,刘宏同意对于现在的朝堂的既得利益者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看刘宏一脸兴奋模样,李悠都有些迷糊,刚才这一手祸水东引,当真玩的漂亮,相比自己只身去广宗和刘宏御驾亲征,前者就是毛毛雨。
不知这刘宏是当真昏庸无能,还是扮猪吃老虎,这还真不好说。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自己被打上皇权一党的标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