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锦书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沉默些许时候,便释然一笑。
“你说得对,在如今这世上,和平也是需要以命为代价的,天上地下都一样。”
沈姝将剑收回剑鞘,随手拔了几根草在手里,捻着茎叶编成草环,放在一旁的石头上。
她又转头看向城内,望着点点灯火,听着处处欢声,心中无比感慨。
“我不懂这些大道理,只想要国运昌盛,百姓安乐。”
“你的志向并不在仕途,这场仗打胜后,你又该如何?”魏锦书问道。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胜?”
“我是神仙,言出法随。”
听了这话沈姝不由一笑。
她知晓魏锦书在玩笑,也不当回事,只说道:“许久没听到云初的消息了,她近来如何?”
“她有些事回天上去了,过段日子才来。”
“也好,各安其事。”
“是啊,各安其事就好。”
庆功宴结束后,并未见敌军有任何进攻的意图,但军中上下仍然戒备,以防突袭。
安排好布防后,明阑便找了个由头带魏锦书先行回了营帐。
魏锦书刚一进营帐,入目便是被明阑扔得杂乱的满桌文书,不由有些心烦。
明阑本身就觉得国事烦扰,这么久以来干的都是上传下达的活儿,除了发号施令和亲自出阵以外,对其他的都不上心。
但这会儿还是被魏锦书看得有些心虚,连忙将桌上的文书整理一番。
魏锦书看着她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有何事?”
“属下心中有一疑问,”明阑走到魏锦书面前,“属下一直希望,主上能与属下一同重塑天道,可今日,我却不知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了。”
“为何?”
魏锦书刚一说完,却见明阑突然抬手,聚力朝她攻来。
魏锦书下意识就要抵挡,但刚要起势,便隐隐猜到明阑的意图,又收回了手。
果然如她所想,明阑只出了一掌,空有掌风却无法动用法力,已如寻常凡人一般。
魏锦书眉心微蹙,握住明阑的手探向她气海,却只探到一层结界,那层结界将她的所有法力和魔气都禁锢在气海之中。
“你的魔骨早已归体,为何法力仍然被缚?”
明阑解释道:“这便是天道的可怕之处——凌驾万物之上。”
魏锦书听明白了明阑的意思。
天道并不干预明阑锁住萧承胤元神,占据他身躯之事,只要这副身躯按命书所示过完一生便好。
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天道借助凡人身躯,提前锁住了明阑的法术。
也就是说,凡人萧承胤今生命数已尽。
回想起明阑方才的话,魏锦书微微蹙眉,问道:“所以你要放弃?”
明阑摇摇头,身躯与烛火相背而立,她的身影挺拔而刚硬,双眸神色坚定不移。
“不,正相反,也正因如此,这样的天道才非重塑不可。”
魏锦书默然看了明阑一会儿,才从她身上收回目光。
而后来到桌案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封折子,是最新的军中将领名册。
魏锦书一眼就看到了沈姝的名字,想到今日交谈之事,便问明阑道:“听沈姝说,你在遗诏中立我为新帝?”
“此等小事主上不必挂怀,魔尊也好,女帝也罢,只要主上想要,属下都能为您奉上。”
“皇室中虽无嫡亲王侯,但宗室子弟不少,你不立他们反而立我一个女子,只怕会惹得天下非议。”
“皇后治国以来的好处,百官和百姓都看在眼里,且皇后文武双全,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马上定乾坤,还有何非议?”
明阑说完,从榻边的木柜中取出一副盔甲。
她拿在手中展开,正是按魏锦书的尺寸提前安排人做好的。
“主上看着眼熟吗?这是按从前神魔大战时,主上所穿的战甲所做,不过没有那一件名贵。”
魏锦书看了一眼,抬眉道:“你想让我上阵?”
“让凡人们见识一下主上的英姿。”
“你倒是都给我安排好了。”
明阑装作未听出魏锦书话里的不满,拍了拍胸口,朗声道:“主上不必感动,属下一直都将主上放在心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明阑向来嘈杂,说话又时不时给魏锦书找不痛快,让她烦得不行。
就这么想了一会儿,一回神,明阑已经端着那身盔甲,凑到了魏锦书脸上。
魏锦书扔下文书,揉了揉额头道:“你什么时候死?”
话音刚落,营帐外就传来号角声。
随即是迅速燃起的火把,和由远及近喧闹起来的呼喊声。
接着就是混杂在兵刃相接声中的惨叫声。
明阑往外看了一眼,突然勾唇一笑,对魏锦书回道:“马上死。”
说完,明阑便大步往营帐外走去。
魏锦书也快步跟了过去。
一掀开布帘,只见军营内火光攒动,人影穿梭,不时能看见敌军长枪在光影中挥舞,直直往两人所在营帐冲来。
杜鸿手执染血长戟,自西边奔来,扬起沾了血污的脸,单膝跪地回禀。
“陛下,新岳军队趁夜偷袭,敌军自西而来,约五百人,皆身着夜行甲胄,躲避哨塔,由小路入关,现已攻入西营,正往中营而来!”
“布防可备好?”明阑问道。
“皆已备好,我军将士正佯装无法招架,引敌军往中营布防之处而去。”
“依计行事。”
“是!”
杜鸿走后,明阑回营帐中取来佩剑,又穿戴好盔甲,就要往设埋伏的地方过去。
黑暗中,一支箭从西营发出,往魏锦书身前而来。
魏锦书手无兵刃,只能聚起法力凝成屏障,抵挡住射来的利剑。
这支箭被挡了一下,并未停下,而是在被抵挡后,受力拐了个弯,直直往她身边的明阑刺去。
事发突然,明阑又被锁住了法力,抵挡不及,受了这一击,向后瘫倒。
魏锦书立刻接住明阑的身子,但这副身躯高大,魏锦书一时未留意,与她一同摔倒在地。
“主上,属下怕是不能陪您走接下来的路了。”
明阑一边说一边咳了两声,已然有些喘不过来气。
她攀上魏锦书的双肩,话语诚恳,“主上不要伤心,属下会在魔界……呃……”
明阑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身子一重。
魏锦书直接松手把她扔在了地上,摔得明阑一阵闷痛。
“这一箭只射中手臂,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死。”魏锦书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明阑说道。
明阑看了看手臂的伤,愣了一会儿,发觉的确没有别的不适。
但随后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