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
丁冬菊正在家里炖肉,木筷子沾着红烧肉的汁,丁冬菊没忍住唆了一口,真香啊。
门外吵吵闹闹,丁冬菊觉得是肉香飘出去引起了轰动,没在意。
儿子跑业务去了,儿媳妇不知道躲哪儿偷懒。
不过她不在正好,自己可以吃肉吃到饱了。
关了火,丁冬菊刚将红烧肉盛出来,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谁呀?”
饭点来串门,一点教养都没有。
丁冬菊将红烧肉放进锅里盖上盖子,试图将红烧肉的味道盖住,免得有那不要脸的人来蹭吃。
开门一看,门口是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公安同志。
丁冬菊腿一软腰一塌,身子矮了半截。
她表情慌乱,不敢直视面前的两人。
“同志你好,我们是大城县公安局的,请问您是丁冬菊吗?”
还没等丁冬菊说话,公安身后的人就开口了:“对,她就是丁冬菊。”
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狐疑,刚刚在楼下就闻到了香味,这会儿站到门口,更加确定了香味就是丁冬菊家传出来的,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搁家里吃肉呢?
两位公安同志知道的比其他人多,心里对丁冬菊的怀疑加重了几分。
“是,俺就是丁冬菊。”丁冬菊故作镇定,殊不知快要拧成麻花的双手早就暴露了她的紧张,“两位公安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丁冬菊仍心存侥幸。
“您知道您孙女在哪吗?”
丁冬菊有一瞬慌乱,随即说道:“不知道啊,俺在家做饭呢,她妈带俺孙女出去玩了,不知道野哪儿去了?”
丁冬菊还来不及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就听见公安说:“嗯,现在有一桩儿童拐卖案与您有关,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走……走一趟?”
丁冬菊终于看向两位公安的眼睛,那眼神中的锋芒仿佛能看穿一切,令人心惊。
丁冬菊故作无知:“去……去哪?”
两名公安很有职业素养的回答了她:“公安局。”
丁冬菊只想拖延时间:“能先让我吃个饭不?”
两位公安对视一眼,点点头:“行,是我们考虑不周,那您先吃饭吧。”
看着跟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的公安,丁冬菊没敢关门。
职工宿舍没有厨房,大伙儿都是买个小炉子放在靠窗的位置做饭。
人群里有人在小声说话:“好香啊。”
“难怪得关起房门,搁家里炖肉呢。”
众目睽睽之下,丁冬菊愣是没敢吃那盆肉,她就着早上的咸菜疙瘩,细嚼慢咽的吃了一碗米饭。
丁冬菊内心煎熬,思绪也混乱。
她不认为自己把孩子送给表姐一家养有什么错,孙女是她家的,公安管不着。
可她还是怕呀,1983年开始,时至今日还是属于严打期间,多少人因为一些小事被抓,就去年,他们村还有一个给自家闺女说亲的人被抓了,说是什么拐卖妇女。
再说,公安怎么知道的?
对了,肯定是林引珠,难怪不在家,丁冬菊心底唾骂了一句“臭婊子”。
丁冬菊吃的再慢,饭也会吃完的。
乡下人一贯是大口吃饭的,除了没长牙的时候,丁冬菊生平第一次吃的这么慢。一口饭嚼了二十下,用尽了毕生之力,她也只拖延了十五分钟。
丁冬菊没等到救星,也没想好该怎么应付,就被带到了公安局。
公安们也要吃饭,便让丁冬菊在审讯室等着。
审讯室十分简洁,只有一套简陋的桌椅,丁冬菊坐立不安,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小窗户,既害怕有人来,又期盼赶紧来人终结她的紧张。
越是等待,内心越是煎熬。
丁冬菊的眼珠子四处乱转,落不到实处,这些想法反复出现在她脑海:到底抓我来干啥?怎么把我晾在这儿?谁报的案?难不成是林引珠?该死的,生不出儿子的母鸡,我替她解决了那个贱丫头,她不就能继续生儿子了?总不会还这么蠢,举报我吧?不不不,而且那是我亲孙女,我只是送她去别家过好日子,算哪门子犯罪……
丁冬菊一边说服自己,脑子却不由自主想起了这些年她看过、听过的,那些罪犯的下场,被批斗、游街,甚至枪毙。
当时看的多爽,这会儿她就有多怕。
突然传来“嘭”的一声,门开了,丁冬菊被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
原来,是两名公安开门进入了审讯室。
丁冬菊抬眼就对上两名公安锐利的目光,她眼皮子一跳,心虚地低下了头。
两人坐在丁冬菊对面,一脸严肃。
其中一名公安正是李哥。
李哥洪亮的声音在狭小的审讯室里被放大:“叫什么名字。”
丁冬菊汗如雨下,两只手放在桌子底下,紧紧的扣着手掌:“丁……丁冬菊。”
“说吧,你今天都干了什么。”
“啊?额,我……我今天……”丁冬菊努力镇定下来,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盘算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哥一看她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立马一拍桌子:“快说!”
丁冬菊的思绪被打断,生怕公安再动手不是打桌子而是打她,赶紧回答:“我今早出门买了菜,做完早饭,吃完饭就喂我孙女,然后送儿子出门后,我就带着孙女到楼下串门了。到饭点我就上楼,吃过午饭我就带着孩子去百货商店买衣服了……完事儿我就去肉摊买了块肉回家。”
“孩子呢?”
“孩子?孩子……孩子……”丁冬菊手指都拧成麻花了。
“是不是被你卖了!”
李哥死死盯着丁冬菊的脸。
丁冬菊大声反驳,眼睛却不敢看两人:“我没有!”
“我没有。”丁冬菊又重复说了一次。
李哥盯着丁冬菊,过了一分钟才继续问:“买了什么衣服?”
“买……买了条棉裤,还……还给我儿子买了一双皮鞋。”
“十一点多去肉摊还有肉吗?”
“早上路过我让摊主给我留的……”
“孩子卖了多少钱?”
“一百。”
丁冬菊下意识回答后,立马反应过来,她快速摇头否定:“不是,我没卖,我没卖!我以为你问的是……问的是……”
“那孩子在哪?”
丁冬菊内心几近崩溃,她激动的站起身:“孩子在哪?我怎么知道?”
“你带孩子出门怎么不带她回来?”
丁冬菊只摇头重复:“我不知道。”
一旁做笔录的公安同志冷冷地说:“杨金娣都招了。”
丁冬菊听到这话,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
过了一会儿,李哥不耐的敲了敲桌子:“别哭了。”
她才用袖子抹了抹鼻涕眼泪,老实交代道:“是。我是把孩子送走了。”
“你刚刚说卖了一百。”
丁冬菊噎住,没敢承认,继续辩解:“我只是想要个孙子。你们也知道,这会儿一家只能养一个,那我要是不送走她,我哪来孙子啊?”
其实不是不行,只是她不舍得儿子、儿媳丢了工作,特别是儿子。在她心里,舍弃她孙女是最完美的方案。
“你知不知道,拐卖儿童是犯法的?”
丁冬菊一个劲的摇头:“我不知道。我是孩子她奶,我是为孩子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