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造厂要想活下去,要想活得越来越好,除了要继续坚守榆树坪矿的生产计划这块阵地外,还得想办法从局内其他单位找点饭吃,要用两条腿走路。
这是我的既定方针。
现在是元月中旬,年头年尾,正是各单位制定年度生产经营计划的时候。
这时候上门去找活,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也是检验我两条腿走路的计划是否可行的最好时机。
月底之前,各单位的年度计划要敲定上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必须得马上行动。
修造厂没有业务人员,这个事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只能是自己出马。
出发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要分析修造厂的生产能力和可以挖掘的潜力,要搞清自己的优势在什么地方,什么样的活能干,什么样的活是毒丸,吃下去会要命。还要分析潜在用户的情况,确定重点目标。
修造厂建厂时间比机修厂晚,最近几年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但毕竟是国有大矿兴办的,起点并不低。
厂里有三十多台大型机加工设备,有将近一百名技术工人,几乎涵盖了机加和机修涉及的所有工种,机加工能力、机械设备的维修能力和技术水平不比矿机修厂差。
修造厂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
局内各矿的机修厂,包括榆树坪矿机修厂在内,都属于辅助生产区队,不是独立核算的企业,原则上只能为本单位的生产服务,不能对外开展业务。
修造厂和它们不一样,成立的时候就申办了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榆树坪矿对它的定位很明确,在为本矿生产服务的同时,可以对外开展业务,独立核算,自负盈亏。
也就是说,修造厂既是榆树坪矿的二级单位,也是有自主经营权的独立企业,可以自主对外开展业务。
不仅可以做本矿的生意,也能做古城局其他单位的生意,还可以承揽矿务局以外的业务。
根据后来颁布的《公司法》的规定,修造厂的性质应该是国有独资企业,是妥妥的国企。
当时,东南沿海地区的民营经济已经如火如荼,但在内陆,特别是在比较封闭落后的北方地区,人们还是偏爱和国营企业打交道,“国营”两个字在很多人心中,是实力,也是信誉。
戴着国企的红翎顶戴,还有自主经营权。
唯一的婆婆是榆树坪矿,这个婆婆还怕麻烦。
只要不找领导要钱、要计划要订单,不给领导添麻烦,不让领导为你的职工吃饭问题发愁,矿上的领导巴不得少操点心。
没有掣肘,自由发挥的空间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这是修造厂自身独具的优越条件,也是我对它制定的改造计划的基础。
思路没问题,能不能达到预期目的,取决于怎么做。
我把孙建成、徐冰雅还有申小涛三人叫到办公室,商量如何用两条腿走路的问题。
老孙的效率很高,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完成了对厂长办公室的改造。
房子是现成的,换了一套全新的门窗,墙面和天花板刷了大白,地板铺上了瓷砖,家具是我从行政科库房淘来的。
行政科管理着全矿的后勤工作,库房里的办公家具、办公用品应有尽有。
虽然他们对物品发放控制的很严,修造厂也不在他们的服务范围之内,但我这个“老”科长亲自出马,谁也不能不给面子。
新科长亲自陪同,保管员打开库房门,让林厂长随便挑。
我走走转转,看中那件东西,用手一指,孙建成带着几个从车间挑出来的小伙子马上动手搬。
我这么做,确实有点违规,但算不上以权谋私。
修造厂虽然是独立核算的二级单位,但财产也是国家的,这些东西只是挪了个地方,所有权性质没变。
行政科长很开明,说有人问起来,咱们就说是借用的,一会让孙厂长打个借条就行。
刘备借了荆州,什么时候能还,谁知道呢。
厂长办公室里,唯一花钱买的东西是一台低温电炉。
孙建成原本计划给新办公室也装上取暖用的煤炉,被我拦住了,让材料员买了这台电炉。
用电炉取暖,成本有些高,但省去了每天点火生炉子,添煤块捅炉渣的麻烦,也不会让窗明墙白的屋子被烟熏火燎,我觉得挺值。
别人会不会有意见,说闲话,我不在乎。
矿部办公楼每个房间都有暖气,温度高的要经常开窗户降温,如果有这样的条件,我怎么可能用小电炉取暖。
每天早晨进了门打开电炉,至少半小时后,房间里才能有点温度,才能让人能勉强坐住。
修造厂一天要用多少度电?这个小电炉就算二十四小时开着,恐怕也占不到全厂耗电量的百分之一吧。
勤俭节约是美德不假,拜托你们别总把目光盯在厂长身上好吧。办公室的电炉也是生产力,也是能给厂里创造利润的好不好。
我的性格可能真的有缺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让自己活的太委屈,这种性格其实不适合当官。
可能还是年轻,之前的路走的太顺利,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在我的意识里,修造厂现在的领导班子是由四个人组成的。
我是班长,班子成员有孙建成、徐冰雅和申小涛。
我们四个是厂里仅有的、有干部身份的人。
当时的国企里,干部和工人的身份界限划分得很清楚,不允许出现混岗的情况,二者之间的工资和福利待遇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别。
比如,干部是月初发当月的工资,不管是旷工还是请假都不扣工资。而工人是下月初发上个月的工资,无论因为什么原因缺勤,都要扣工资。
虽然我的性格比较执拗,但不独断专行,也不喜欢揽权,不管什么事总想和大家商量着来。
用两条腿走路,是关系修造厂未来发展的大事,必须和班子成员们商量,以便形成共识,聚集大家的力量,共同把这事做好。
我问老孙他们,靠咱们厂现在的设备和人员,每月最大的生产能力有多大?哪些方面还有潜力可挖?把设备人员的潜力全部挖掘出来,极限的生产能力又是多少?
他们三个是修造厂的老人,工龄最短的申小涛,在厂里也工作了三年,他们了解厂里的情况,比我有发言权。
老孙和徐冰雅、申小涛凑在一起,嘀咕了十多分钟,绐我汇报说,在现有条件下,修造厂的月产值最多能干到三十万出头,极限产能不会超过四十万元。
我点点头说,和我估计的差不太多,既然这样,我想把厂里今年的目标定为完成产值三百五十万元,争取实现利润五十万元,你们觉得怎么样?
三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过了一会,徐冰雅说,矿机修厂的设备比我们好,工人比咱们多,矿上给它们厂的生产计划也多,去年才完成了二百二十万产值,咱们厂想干到三百五十万,我觉得好像是在做梦。
徐冰雅停下来,咽了一口唾沫,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继续说:“厂长,你可能没算过账,不知道完成三百五十万产值需要多少流动资金,能挣回来多少费用,按现行的定额,车间职工的收入能达到什么水平,可能会比井下工人要高很多。”
孙建成点头附和,说,生产能力肯定没问题,大不了让大家多加点班,关键是矿上能给咱们三百多万的生产计划吗?
我回答说,你才是做白日梦,矿上今年能给一百五十万订单,咱们就算烧了高香,剩下的两百万要靠咱们自己想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矿上的活要干,局内其他单位的活也要干,我们要用两条腿走路。
我说,除了几个主力矿井有自己的机修厂外,局里其他单位没有机修厂,他们每年也有不少机加工和设备检修任务,比如建井处、机电安装公司、劳动服务公司煤矿等等。
这些单位都是咱们的目标,得想办法从他们的锅里,给咱的碗里舀点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