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神情肃穆道:“臭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歹回去看一看,想必你爹你娘很想你。这天地之间,父母就是你心中的佛,命里的道。你可不能看破红尘,无情无义。”不觉心如刀割,怀念起师父李长安和师叔大嘴。
费无极笑道:“武连,孝道还是颇为要紧。听话,这喜事结束了,你玩够了,热闹了,就回去看一看可好。”
武连道:“你们不知道我娘有多厉害,我只要在家,她恨不得把饭喂到我嘴里,我可受不了。我吃个饭,她不停夹菜,不爱吃大鱼大肉,她偏要夹起来放我碗里,还不厌其烦。”
余下愣了愣,叹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娘如若那样就好了,可惜我娘看不见了,自顾不暇。”
费无极道:“放心好了,如若你父母不让你走,为师自会与他们去说。”
武连喜道:“那就等种浩、种溪二位伯伯的喜事结束后,大家一起到我家里做客好了。”众人点点头,答应下来。
“要娶小妾了,心情如何?”费无极朝种浩瞅一眼,只见他眉开眼笑。张明远仰天长叹,点头道:“自然喜乐无比。”又叹了口气。
费无极道:“人家喜事,你叹什么气?莫非羡慕嫉妒了?”不觉眨了眨眼睛。
张明远神情肃穆,缓缓叹道:“我也没什么福气,此生做师父那般人物就心满意足了。无极,你倒是与萧燕有过一段风流往事,也算此生无憾。”不说还好,一提这个,费无极就伤心难过,顿时就神情肃穆。
费无极素日也是满不在乎,并非胡思乱想之人。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萧燕这事,子午四人心知肚明,不敢拿这个开玩笑,只有种师道和种浩一怔,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其中原委。
种浩道:“萧燕!你们见面了?她还好吗?什么时候也吃无极与萧燕的喜酒呢?”
费无极淡然一笑,长叹一声,缓缓苦笑道:“还好,还好。只是萧燕她国破家亡了,心情不好,到荒山野岭去独处了,想必过些日子会来中原的。”
种浩喜道:“国破家亡?女真人对契丹人穷追猛打,天祚帝也不知去向,有人说在夹山深山老林,不过也是强弩之末,恐怕很快会被抓住?我大宋与女真人搞的海上之盟,大快人心,辽国终于大势已去了,想必幽云十六州很快会回到我大宋手里,你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张明远道:“这‘海上之盟’,我看未必很好。”种浩瞠目结舌,惊道:“如何不好?”
费无极道:“静观其变,目下说不好,也不好说。”种浩道:“你们怎么了?如何不大高兴?这‘海上之盟’如何就不好了?”说话间环顾四周,只见众人一个个闷闷不乐。
种师道示意种浩不必多问。小道消息早已沸沸扬扬,世人皆知,金宋如今为争夺幽州城,早已剑拔弩张,闹得不可开交。
子午道:“将军,女真人比契丹人厉害这不假,可是此番北伐,我大宋却被契丹人打败了莫非你还不知道?”种浩看向种师道,原来种师道说,击退了契丹人。这也是安慰种浩罢了。
普安担忧道:“契丹人倒下了,女真人会不会比契丹人还虎视眈眈,与我大宋作对,还很难说的 。”
武连道:“看到契丹人国破家亡,我感觉心里一点也不高兴。毕竟‘澶渊之盟’许多年,宋辽两国相安无事,突然我大宋背信弃义,与女真人合谋,恐怕与虎谋皮之事,也不可不提防?”
余下继续掷地有声道:“将军以为如何?不知西夏对这番变故,有何动向?”
种师道叹道:“听说西夏乾顺也是调兵遣将,往西夏东北发布许多命令,让李良辅枕戈待旦,严防死守。听说女真人给乾顺可下了命令,如若抓到天祚帝或者契丹人要送到女真人哪里去,奖赏很多。如若不然,女真人要兴师问罪。西夏目下也是左右为难,不敢轻举妄动。西夏也派人来了,我倒见过平吉,他如今是西夏黑山威福军司的大将军,居然大老远到我京兆府和我会面,当然我们是偷偷摸摸,如若被朝廷知道就得不偿失了。”
种浩道:“原本没什么,就怕蔡京、童贯抓住什么把柄胡说八道,我爹爹就麻烦了。你们也知道皇上目下被蔡京、童贯、高俅骗的团团转,已然不是当年意气风发模样,一天到晚写写画画,四处游山玩水,早已寄情山水了。如今皇上更是匪夷所思,与李师师和林灵素好的如胶似漆。迷惑皇上的男人是林灵素,迷惑皇上的女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李师师。当然我倒也听过许多东京小报消息,说的也令人疑神疑鬼,有人说林灵素与李师师合谋与蔡京、童贯作对。有人说他们迷惑皇上,胡作非为。实在真假难辨,匪夷所思。这‘海上之盟’的事,我也是听京兆府一些官员窃窃私语。众人都是各执一词,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可皇上还是听了童贯的话,你们说有什么办法。”顿时摇摇头,神情恍惚。此言一出,种师道愣了愣,默然不语。
种师道自从离开雄州,回到京兆府后,就去了终南山豹林谷闲住。去延安府也是陪同尹氏省亲罢了,至于张罗两个儿子的婚事也是顺便之举。眼下回来,对北伐幽云之事很少提及。种浩见种师道不提及,故而也不多问。如今听种浩这样说,种师道也倍感无言以对。
种浩素知爹爹被罢免,心中滋味并不好受,故而不曾主动询问北伐事宜,也在所难免。宋辽酣战,胜负难定,眼下西夏蠢蠢欲动,种师道私下就联络了姚家军和折家军,严加防范。此番种师道儿子大婚,请来姚古、姚平仲、折可求、折彦质,再加种师道、种师中,西军三大主力的主帅,齐聚京兆府长安,也算一段佳话。
张明远急道:“我们也是此去恒山派和五台山,路过太原府听到的消息。得以证实还是萧勇、萧燕说的。”种浩大惊失色道:“莫非他们家破人亡,逃出了幽州?”
种师道仰天长叹道:“萧勇和萧燕曾经救过我的命,看到他们国破家亡,老夫心中也是痛心疾首。童贯伐辽,老夫骨子里是坚决反对,偏偏孤掌难鸣。我等被逼无奈,不得不带领西军北上助战,可河北军一盘散沙,禁军又是乌合之众,勾心斗角者比比皆是,焉能不败?此番北伐,替罪羔羊,老夫也认了。念及河北黎民百姓的苦不堪言,如何不痛心疾首?想我西军三大主力驰骋疆场多少年,在西北,让党项人闻风丧胆。偏偏到了河北,却面对契丹人的残兵败将,一败再败,真是岂有此理?”
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叹道:“干爹所言极是,我们何尝不是如此。”子午四人也点点头。
种师道和种浩一同站起身来,背着手,走来走去,心事重重,不知如何是好。众人看向种师道和种浩。
种师道叹道:“耶律大石恐怕要投降了,耶律淳死了。”
费无极道:“我们去了雄州,童贯大军又吃了败仗。听说耶律淳死了,童贯跟打了鸡血一样,喜乐无比。”子午等人这才瞠目结舌,原来他们在东京这些时日,耶律淳死了,师父们去五台山是假,跟随童贯再一次北伐是真。
种浩神情肃穆道:“看来契丹人是大势已去了,女真人已胜券在握。这‘海上之盟’要接近尾声了。对于女真人我了解的真不是太多。倒是听说高丽人在东京有不少商人,卖秘色的不少!”
张明远道:“我们曾经出使西夏,对党项人有所了解。我大宋西北算是没什么战事。去了雄州,又遇到萧勇、萧燕,倒是得到了一个秘密。”
种师道和种浩,面面相觑,惊道:“什么秘密?”子午四人也紧张兮兮。费无极斩钉截铁,铿锵有力道:“叫做海东青。”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叹道:“这不算秘密,世人皆知。”种浩疑惑道:“海东青又当如何?”
张明远神情恍惚,应声道:“这一种鸟,非比寻常。”见种浩依然纳闷,费无极介绍道:“确切一些,便是大雕!正所谓天下第一的大雕!此番女真人在战场用来对付契丹人。”种师道和种溪惊得呆了,都耸了耸肩。
子午问道:“契丹人与女真人之间的乱战,与海东青有什么干戈?”普安道:“没见过海东青。”
武连道:“听说过,是契丹人的宝贝。”余下摇头道:“不对,是女真人的命根子。”种浩追问道:“海东青怎么了?”
张明远道:“契丹人向女真人强取豪夺海东青,女真人忍无可忍,就揭竿而起了,完颜阿骨打便举起大旗,杀向了上京临潢府!天祚帝派七十万对付女真人三千多人,好家伙,丢盔卸甲,抱头鼠窜。这是我们去五台山,路过太原府听街上都这般议论纷纷,好生了得。”
种浩瞠目结舌,惊道:“想不到女真人这样厉害?”子午不解,紧锁眉头之际,自言自语道:“他们都是草原上的人,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普安用手指头捏着下巴,分析开来:“我看与‘澶渊之盟’有些瓜葛。这‘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真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原本女真人也不过如此,也怪天祚帝自作孽不可活,强取豪夺海东青。一则契丹人早已没有了铁骑劲旅,二则天祚帝昏庸无道,女真人内部恐怕也不愿与天祚帝同心协力了。这兵败如山倒,看似天下无敌的大辽,便一瞬间灰飞烟灭了。”
种师道点头道:“所言极是,想必便是如此。既然女真人可以灭了辽国,我看我大宋也要做好准备,不可掉以轻心。孟夫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那范文正公有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未雨绸缪,刻不容缓。我等北上伐辽,十五万大军打不过契丹散兵游勇,此等羞辱,刻骨铭心。”
张明远信誓旦旦道:“这般担忧不无道理,不过目下看来,金国与我大宋搞的‘海上之盟’不久,想必女真人不会如此背信弃义,是也不是?”
费无极道:“但愿如此,不过据我所知,女真人与契丹人可大有不同。”张明远追问道:“此话怎讲?”
种师道叹道:“契丹人信佛教,自从‘澶渊之盟’后,与我大宋世代友好,雄州榷场可见,两国富商大贾情好日密,边民也喜笑颜开。正所谓,情好日密,不可分割。一句话契丹人被我大宋中原文化融合的差不多了。而女真人身在白山黑水之间,野蛮粗暴,还受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压迫许多年,自然心中的怨恨如日冲天。这等人岂不可怕?”
种浩惊得呆了,一脸惊骇道:“爹爹,你是说女真人会反复无常,背信弃义。”费无极道:“别说女真人会如此,我们大宋何尝不是如此?”
普安道:“的确如此,我大宋乃是天下第一文明开化之国,待四海列国如蛮夷。尚且背信弃义,何况女真人了。”
武连闷闷不乐,一脸惆怅,缓缓道:“我也想不通,在这‘澶渊之盟’背信弃义这件事上,我想我大宋的确有失偏颇。”
余下冷笑道:“这背信弃义如若是契丹人张嘴倒好,偏偏是我大宋,真是匪夷所思。我时常在想,我天朝上国不可如此,偏偏就如此,我也无能为力。”
种浩紧握拳头,咯咯作响,气道:“都怪乱臣贼子,兴风作浪,如之奈何?如若不是蔡京、童贯,皇上岂会失信天下。当然拍板者也是皇上,又能怪谁,我也是在京兆府家里随便说说,此乃大不敬,忤逆大罪,可也是肺腑之言。”
种师道捋了捋胡须,叹道:“浩儿,如今作为西军,我等不可妄议朝政,此乃大不敬。无论如何,我种家军不可有负皇恩,毕竟祖上大儒种放得到大宋朝廷恩泽,我种家军又蒙范文正公的抬举,为人处事,当忠君报国,你可明白?”种浩叹了口气,无言以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