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这些时日累得有些糊涂了,晏骜川第一时间未能分辨出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缓缓将盖在胸口的被褥掀开,一头乌黑光滑的青丝落到他的手掌心里,小姑娘趴在他的胸膛上,睡得正香。
眉眼娇美,楚楚动人,勾人心魄。
她压在他胸膛上,被挤压出来的脸颊软肉白嫩,微微泛着粉意。
晏骜川心头一动,下意识抬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
没有在烧了。
他松了口气,可打量自己睡的这贵妃榻,实在是窄小,容纳他一个人都是拥挤。
小姑娘大半边身子都是靠在他的胸膛上,晏骜川实在是害怕,一个不当心,宋枳软会翻身掉下去。
他抬手,轻轻碰了下小姑娘的脸颊软肉,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打扰,还睡的很熟。
“软软?”
宋枳软听到有人在喊,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眉心似乎聚集成了一个小山坡,鼻尖耸了耸,像是被打扰了美梦的猫儿。
晏骜川不禁低声笑了笑,指腹蹭了蹭她脸颊边的软肉,“软软,回床上睡,
当心要掉下去了。”
“嗯……”
宋枳软不高兴地哼了两声,脑子迷蒙好半晌,抬起脸来,直勾勾地盯了他好半晌。
“……”
晏骜川抿唇,垂下眼皮子,静静地回应她的注视,“怎么了?”
“不要。”
宋枳软忽然往上爬了些,将脸靠在了他的脖颈间蹭了蹭,寻常她总是要更加理性有分寸,很少有如此依赖他的时候。
兴许是人在病中要更加脆弱。
这样的小姑娘,让人更为怜惜。
“软软,听话,去床上睡……”晏骜川违背自己的心愿,又摸了摸她鬓边碎发,催促宋枳软。
“啰嗦。”
宋枳软眯着眼,二度抬起脸,盯着晏骜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凑过去,在他唇角啄了啄。
“——”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你乖乖的,不要吵。”
宋枳软安抚好不听话的人后,又趴在他的胸膛上找到舒服的位置。
“……”
晏骜川只感觉胸膛里跳动极快,抬在半空中的手,迟疑许久后,才落在小姑娘的后脑勺上。
胸膛之上,小姑娘的呼吸越加平稳,显然是又睡了过去。
晏骜川出乎私心,将被褥又重新盖了上来,回想起险些被活埋之时的场景。
他忍着狂跳难掩的心跳声,低下头,用轻到几近要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更爱你。”
说完后,晏骜川不可自控地呼吸急促,仰起脑袋,尽量和宋枳软拉开距离,大口呼吸着,恍若就要窒息。
喘息平复间,晏骜川嘴角弧度越发深,胸腔里雀跃无止的愉悦,恍若是沉寂太久夜晚忽然炸开了一束精彩蓬勃的烟花。
我已多情,更撞着、多情底你。
-
宋枳软一夜都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的时候,人仍是在床上,看着头顶绣花童子帘帐,脑袋发懵地坐起来。
一道温凉就贴上她的额头。
“阿川,我没事了。”
宋枳软迷迷糊糊转过头,对上乔风意和慕红缨含笑的眼神。
她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乔姐姐,你怎么来了?恢复好了吗?其他人怎么样了?”
昨夜宋枳软半梦半醒,全凭靠着意志才勉强爬到晏骜川的榻上。
眼下完全清醒过来了,才想起追问其他人的情况。
“大家都没事,就你一个人,还发了烧。”
乔风意坐在了床边,又试探性地摸了摸,“现在不烧了,看来晏骜川还挺会照看人的。”
慕红缨忍着笑,故意道:“奇了怪了,我昨日出这屋子的时候,贵妃榻分明是在外间,
怎么一个夜里过去,就变到内室了?
难道晏骜川照顾人的方法,是从外头照看到里头?”
宋枳软是不知道还有这一遭,她醒来的时候就瞧见晏骜川了。
听到慕红缨这样意有所指的说,面颊晕开一片红意。
“方才不是说不烧了吗?怎么瞧着又要烧起来了?”
慕红缨背着手,弯下腰来笑眼打量着宋枳软。
“我、我怎么知道。”
宋枳软偏开脸,转移话题道:“乔姐姐,你昨日就醒了吗?”
“她啊,也是金贵身子,让人伺候才醒的。”慕红缨忍俊不禁。
乔风意斜瞥了人一眼,半个字都没说。
“是南许一直照顾姐姐吗?”
宋枳软惊讶,“他平日里身子瞧着跟我似的弱不禁风,没想到竟还有体力照顾人。”
“这你就不懂了。”
慕红缨清了清嗓子,揶揄道:“这个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宋枳软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只是身子的确还没恢复,笑了两声,又跟着咳起来,清瘦的背脊跟着颤抖了几下。
乔风意忙替人拍着背,“是我不好,说好了要保护你,到头来却险些自身难保。”
“姐姐说这话做什么。”
宋枳软蹙眉,“姐姐你就只有一个人,阿川和南许他们那么多人都被抓了,
寡不敌众,姐姐何须自责。”
“就是啊。”
慕红缨抱着手,“现在都过去了,别再说这事了。”
“就是……”宋枳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门外就听见你咳嗽了。”
晏骜川端着药碗,从外间走进来,瞧慕红缨和乔风意站着,径直坐在床边,“将药趁热喝了。”
宋枳软听见人的动静,忙整理凌乱的衣衫和头发,慕红缨在一旁瞧着,看热闹道:“够美了。”
“姐姐……”
宋枳软带着嗔怪地看了眼慕红缨,等晏骜川坐下,才佯装无事接过了药碗,“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
晏骜川端详着姑娘的面色,的确是比昨日好多了,瞥见鬓间有缕乱发,抬手本打算去抚平,奈何乔风意和慕红缨都站在这儿。
他实在是不好下手。
“哟,晏五公子还会害羞呢。”慕红缨调侃。
宋枳软撞见晏骜川停滞在半空中的手,忙抚平碎发,“我自己来,没事。”
“这有什么的。”
慕红缨啧声:“昨日晏五公子刚醒就趴你床边了,光是给你擦脸都不知多少回,不差这一回了。”
宋枳软赧颜,看了眼晏骜川,又想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那我的衣裳是……”
慕红缨咳了两声,压低声逗她:“自然也是你家阿川给你换的。”
宋枳软恍若受到了惊吓,手里的药碗都险些没端稳,还是晏骜川眼疾手快,扶住了快要倒的碗。
“她说什么你都信。”
晏骜川深吸一口气,耳根子不易觉察地红了起来,无奈对宋枳软解释:“我没有,她给你换的。”
那就好……
宋枳软心底长吁了一口气。
“嫂子,我哥在外头找你。”晏骜川道。
慕红缨正色,“好,我这就去……”
宋枳软一口药含在嘴里险些没咽下去,惊诧地看向慕红缨。
乔风意也没忍住发出一道轻笑声。
“晏骜川,你胡说八道什么。”慕红缨咬牙切齿,眼神中有恼意闪过。
“开个玩笑罢了。”
晏骜川漫不经意看了眼对方,“你生气什么?”
“……”
“……”
冥婚的案子线索就这样断了,一行人只得启程回临安府,柏兰向父亲辞行过后,同众人一块上了马车。
“这车倒是不错。”
晏珺端详了一阵马车。
南许从车内探出脑袋,颇有些得意,“我置办的,当然不错。”
“副使。”
晏珺正要上马车,一旁随行侍卫忽然喊住了人,在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南许好奇,等人上了马车,才询问:“二哥哥,方才你同你那侍卫嘀嘀咕咕什么呢?”
晏珺没打算隐瞒,环视了众人一眼,缓缓道:“京城传来的消息,北方冻灾,左计谏言,救灾有功,被提拔为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那也是从三品了。”
南许沉吟了声:“还有个妹妹在后宫里,左家还真是水涨船高。”
“近几个月以来,三皇子颇得官家恩宠,提及的一些治理朝政和民间的法子,
的确都很不错,官家对左家自然是信赖有加了。”晏珺道。
宋枳软在旁听得心内嗤笑。
司马珞还真是不忘初心,这一世了仍是惦记着皇位。
不过重活一世,到底是更聪明了,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提前利用了记忆,来获得司马帝的信赖。
“提到司马珞,你笑什么?”
耳畔送来一阵凉风。
宋枳软连忙整理表情,“没有,我方才那是不屑呢。”
晏骜川收回视线,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端来药碗,提醒:“喝了。”
宋枳软将药一饮而尽,仍是苦涩得烧心,连忙在桌子上找蜜饯。
分明上车的时候还摆在桌上,现如今要吃就没了。
“怎么了?宋妹妹?你怎么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南许关心。
宋枳软摇头,强忍着说:“没事。”
“不关心你的未婚妻慕红缨,关心她做什么?”晏骜川抬眉问。
“我的娘诶,你真是小肚鸡肠。”
南许翻了个白眼。
慕红缨也不悦道:“什么未婚妻,都已经退婚了。”
南许面上一喜,“真的假的?看来我哥带回去的信起了作用。”
慕红缨虽然也不爽南许脸上这副脱离苦海的表情,但的确,这件事她也是获益者。
“表兄将信给我爹看了,然后我爹主动上门退的婚。”
慕红缨说到这,好奇问南许:“你在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南许微笑,“写你先天不足又发育不良,凶神恶煞似黑白无常,让我夜夜做噩梦吓得下不了堂。”
“……你真的是想死了。”
慕红缨从腰后取出匕首,抵在人的脖颈上,“这次你包死的。”
“我错了错了。”
南许改口:“我说是我没脑子,配不上你,你嫁给我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连带着慕家也得跟着你一起倒霉。”
慕红缨哼了声,显然也是不相信他这套说辞,慢悠悠收回了匕首,看向晏珺,“你不是也看过信吗?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二公子也看过信?”
宋枳软的好奇心都被吊了出来,“信上写了什么?”
晏珺微顿,看向一旁不自然的南许,笑了出来:“左右,他是个好兄长。”
“哥,你怎么看到南许的信了?”晏骜川感兴趣。
南许听到那声好兄长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也不解,“我明明交给南璨了,
你怎么看到信了?”
“表兄给信的时候,先去了趟晏家。”
慕红缨抢答:“表嫂说的,表兄先给晏珺看了。”
“没想到我们不在的时候,京城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宋枳软笑,瞄向角落里没说话的乔风意,又道:“可还发生了什么事?”
“真还有件事,是我和晏珺刚出城的时候发生的。”
慕红缨回忆道:“金家办喜事了。”
金家?
宋枳软对于前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依稀记得这时候,金家应当没有操办喜事。
除却金家大公子金钶是前两年成了婚的,其余几个子女年纪都还小。
慕红缨说:“金家的二姑娘嫁到了信州。”
“信州?金家好歹也是世家,怎么将女儿嫁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因为大小陶和柏兰都在后头的一辆车里,南许此刻可以毫无顾忌地嗑着瓜子八卦。
“地方虽然远了些,但人的身份还是贵重的。”
慕红缨回想道:“金二姑娘嫁的正是信王。”
“这不可能。”
一旁的宋枳软忽然出声,面色凝重将众人都吓到了。
“怎么不可能了?”晏骜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