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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眠直接把短刃没入了太后的胸膛。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其实……
这也并不是洛眠最初的打算。
……
只不过在说话间。
脑海里,全是乔之鸳的音容笑貌。
温软地哄他吃药。
轻声给他讲书。
弯着眼道:眠儿乖,等你长大,娘带你去江南看桃花……
……
可惜,
桃花开了一茬又一茬。
一夏又一夏。
都没有等到乔之鸳。
太后该死。
她使得洛眠对母亲的记忆永远的,停留在了六岁那一年。
血,泪,火,尸。
这就是洛眠六岁那年所有的记忆。
那一年之后,这世上只剩他孤身一人。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也挺好。”
“母亲最爱美了。”
“这样一来——”
“她,就永远都不会老了。”
太后的嘴角便溢出了鲜血。
流过唇角,滴到下巴。
“噗……”
一口血雾,喷洒在洛眠的脸上。
他一动不动。
甚至眼睛也没眨一下。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太后,看着她的身体抽搐、挣扎,眼中的怨毒被一点点抽空。
“唔……哀家……”
“不后悔……”
“这是命运……是……欠哀家的……”
她语气哆嗦,仿佛还想继续强撑着——
可最后,连声音都带着泄气的空虚。
“额……咳咳……”
“鸳姐姐,抱歉……”
话未说完,脖颈一歪。
彻底断了气。
死得不甘,死得不解。
死得……可怜又可恨。
天衍,从此再没有了“英儿”这个人。
刘平上前,颤着手,将她眼皮轻轻合上。
但那滴泪,仍顺着她的眼角滚落。
他喃喃。
“英儿啊,我……”
“我当年明明答应你了,我会守口如瓶。”
“我……我甚至同意喝下哑药……”
“可你……”
“为什么……还是派人刺杀我们一家六口?”
“甚至襁褓中的婴儿你都不放过……”
那声音像老钟慢敲,句句敲进心里。
接着,刘平抬头,看向皇帝。
“当年,我,刘平,站在太后身后。”
“亲眼目睹了,你们三人对沈公子的暴行。”
殿中死寂。
仿佛有千万人在呐喊,但声音全哽在血腥空气里,发不出来。
洛眠,垂眸擦了擦脸上的鲜血,随后把那染血的手串扔在了太后的身上。
“你不配喊她‘鸳姐姐’。”
然后利落的收起情绪,同刘平一起看向皇帝。
一旁的穆豁写完最后一行——
“今以太后之死,抵天下罪,愿此血,可以唤醒今后历代统治者。”
‘啪!’
重重把笔按在了桌案上……
可是?
有多少人真的会‘以史为鉴’呢?
而上首,皇帝的脸色,比纸还白。
太后死了。
这个知道他所有阴暗、所有不堪的母亲死了。
他应该愤怒。
但他心底,却升起一种近乎释然的轻松——
皇帝深吸口气,眼神一寒,迅速换上威严之态。
“汝阳王洛眠——”
“假死欺君,策谋反乱,诬陷天子,现在又当众杀死太后!”
“按照天衍律例,应处死!”
“且死后,尸骨不得入黄陵!”
“朕——”
话未落下。
刘平开口。
他并未打算在太后死后,就此了了,
曾经你连我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
如今,你的儿子也必须下地狱。
“事到如今了,陛下还不打算认吗?”
——
“认?”
皇帝嗤笑一声。
“朕认什么?”
皇帝心头早就升起了新的对策。
太后已死,只要没有能把自己直接按在地上的证据,他都不怕的。
退一万步讲。
只要将所有罪责全部推给太后。
就死无对证了。
背多少锅都没人替她喊冤。
死人,不会说话。
且人死债消,多背几桩又如何?
皇帝站得笔直,居高临下。
“人尽皆知,太后素来权重朝堂。”
“你们口中所说的一切,朕不知,朕也不过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而已。”
“若真有错,那错的,是太后。”
“而不是朕。”
一语落地,所有人都被皇帝的诡辩震惊了
刘平没有接话,只是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
那是半块青玉蝉形琀佩。
皇帝瞳孔一缩。
这玉……他认得。
他当然认得!
不光他认的,在场的众臣也认得。
这是先帝在他竖冠礼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手所赠的。
和田青玉圆雕卧蝉,蝉翼透雕云气纹,腹刻《黄庭经》节文。
寓意蜕浊存真,含德守静。
当时先帝还说了一句:轩儿当如春蝉破土而出,却不争春。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争,春。
刘平将那半块玉佩高高举起。
“当年,沈小公子拼命挣脱,九死一生。”
“上天怜悯,终究让他在被活活折磨至死的前一刻,得以逃脱。”
“陛下三人急忙匆匆追赶。”
“而在那途中,陛下你亲自踏入乱石堆——”
“摔了一跤。”
“玉佩,当时便断成了两半。”
“只是当时情势危急,你根本没发现。”
抬手,轻轻摩挲那半枚蝉佩。
“隔日,我便在那片乱石之中,捡到了这一半。”
皇帝的脸色已难看至极。
刘平声如洪钟。
“若陛下还觉得,我在是在信口雌黄——”
“那便请陛下,拿出你那一块完整的蝉佩来。”
皇帝的指节在袖下缓缓蜷起,关节发白。
他当然拿不出。
许久。
皇帝忽然喃喃低笑。
“……洛眠你终于……还是把朕逼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