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海棠睡觉的功夫,迟铁都把灶房的火烧起来了。
他先是做了一大锅热水,把屋里屋外的家具啥的都擦了一遍,又出去学摸着买了吃的。
基本都是现成的,他怕这地方的锅灶太久没用,不干净。
做完饭吃肚儿里不好。
姚海棠醒的时候迟铁才把用完的热水从门口泼出去,折回来就听见动静了。
他把锅送回灶房,拎着买的吃的喝的回屋。
进去一瞅她累要命的那个样儿就有点儿想乐。
“... ...”姚海棠一眯眼,挑眉道:“忍啊,我看你再忍。”
迟铁绷着脸没言语,走到炕边坐下。
炕头有一小矮柜,他把手里的东西都撂上头,完了扭脸儿看她,“够使么,姚老板。”
最开始的时候姚海棠还忍不住一个劲儿地表达怨气,说你不给我个彻底的肯定不够使。
姚海棠咧嘴笑,嘴硬的那个劲儿又上来了,啧啧着摇头,“差得远呢。”
说完她哆嗦着伸手,“赶紧的,给我把粮水续上。”
“你看我能不能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甭战了。”迟铁哑嗓低笑,把热气腾腾的油酥烧饼先拿起来,又把买的卤肉往里一夹,递给她。
“瞅我人夫体贴能干的。”姚海棠接过来就开始炫,吃的可豪迈了,满脸欣慰地叹息,“我就说你咋穿的这老齐,敢情是都出去溜一圈儿了。”
迟铁又起身,“我跟村头食杂店那婶儿那要了杯水,倒咱带的那水杯里了。”
“刚放锅里拿热气熏上,我瞅一眼热没热。”
“不用,”姚海棠伸手捧着烧饼渣,支吾道:“温乎的就成。”
她想想又道:“嗐,你费那劲做啥,我看院儿里不有水龙头,接水烧开了不得了?”
“不成。”迟铁边开门边侧眸瞅她,“那水管子里头水都不定存多少时间了,都是锈味儿。”
“行行行。”姚海棠摇头晃脑,笑弯起眼眸,“你不就是要踏实么,我就配合配合,叫你踏实。”
迟铁嗯了一声,也很配合地客气道:“那麻烦姚老板。”
“忍忍我这矫情劲儿。”
姚海棠吃到后面想起得吃慢点儿,就放缓速度。
探头问他:“啥时候去?”
迟铁:“等你吃完饭咱就去,甭耽搁。”
“我寻思最好是明儿就能走。”
“啊?这么赶啊。”姚海棠不忍道:“其实不用这么赶... ...”
“不赶,”迟铁沉声道:“是我急。”
“我急着回家。”
“成。”姚海棠也痛快回他,“那想好了就抓紧,吃完喝口水歇会儿就走。”
“你跟哪儿买的东西?咱一会儿再去一趟,拎着去盛叔儿家。”
“我买完了。”迟铁说:“到时候去他家里热热就成,你甭管了。”
“等会儿我先给你揉揉,完了咱再走。”
他端着水杯进来,拿手背放杯口感觉了一下,走过来递给姚海棠,“是温乎的。”
姚海棠接过,“... ...要不甭揉了吧?”
她想想刚才他那又凶又野的劲头子真有点儿后怕。
迟铁一愣,哑然失笑。
眉峰轻抬,“咋怂了,姚老板。”
“不说好还得大战三百回合。”
“... ...怂了怂了,我纯是吹的。”姚海棠闭眸叹气儿,终于服输,“我已经被榨干巴了。”
“你容我养养再战吧。”
迟铁伸手捋她鬓边碎发,眸底深凝滚烫,“成。”
他又嘶声笑笑,“咱回家再战。”
……
按理说,当年在这么个小山村儿,大多还是把死人全活儿着土葬,直接刨个坑埋地里,讲究个全尸。
但迟铁跟姚海棠提起过,他在他妈下葬以后特地费了一番周折,学摸着找谁才能给她的尸身烧了,烧成骨灰放到个盒儿里,然后再重新埋地里。
这事儿不好办,轻易找不着人。
因为这是大忌讳,尤其是像他妈那种自杀的、不是寻常死的人。
走到后山那块坟地的时候,姚海棠想起这事儿忍不住感慨,“要说盛叔真是够有情有义,这种事说白了谁都得打怵。”
迟铁说是,我当年也没想着叔儿愿意帮我。
就是跟他提了一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嘶哑着嗓子说:“其实有啥全活儿不全活儿的呢,她心都是碎的。”
“人死了,再全活儿又有个啥用。”
“不是的,迟铁。”姚海棠坚定地攥着他的大手,将浓艳眼眸弯起个温柔的弧度,轻声道:“咱妈是在决定离开的那天才彻底成全了自己。”
“她是终于完整了。”
“谁都会心碎的,”姚海棠说:“你也碎过,我也碎过。”
“后来,咱俩互相拼凑。”
她怀着敬佩与动容,眼圈儿红了,声音也隐约打颤,可却仍然坚决轻缓,“咱妈比咱都勇敢,都强。”
“她是亲手把自己拼凑起来了。”
迟铁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特意打听过,现在村儿里发展了,坟地也得专门有个人看着。
夏天的时候太热,这坟地全是野草,要是不瞅着点儿容易起山火。
还有就是,胆小的人是不少,但没德没人伦的混账东西也有。
迟铁小时候就听见过,有人特地摸黑儿去挖坟,专门找还稍微有点儿家底的女人。
一般这种女人下葬的时候手上都得有点啥首饰、金货。
偷走了下山找个黑市就能换钱。
他顺着打听到的消息往林子里走,听说那儿有个小木屋。
里头有一老头,无儿无女无牵挂,负责给看着这地方。
再由村长动员全村每家每户儿稍微出点钱, 每年年根给这老头,全当是个辛苦钱、养老钱。
他岁数大了,也就不用操心咋生活。
这个季节林子里的树都掉没叶儿了,小木屋便很好瞅见。
迟铁牵着姚海棠,正跟她说着话儿,就见小木屋的门被推开,看坟那老头捧着个木匣子走了出来。
步伐虽然沉缓,却有力。
看上去身子骨还算硬朗。
“... ...嚯,大爷瞅着还挺结实嗷。”姚海棠眨么眨么眼儿说了句。
迟铁一见这个就啥都明白了。
他眸色深浓道:“指定是盛叔儿提前打招呼了,大爷这是特地等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