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给我做媒。”是催喻姝结婚。
何良眼神晦暗,表情添了几分寒意。
“唉,大姐儿。你看人家,是结了婚的,叫老公是吧?”周淑娣看着何媛夫妻俩,自然而然念叨起了大女儿。
“他俩上个月月底结的。”
那会儿她伤势初愈,为免横生枝节,她反正没去参加婚礼,听人说起很温馨很圆满。
喻姝低眉注视着自己上个月被捅了个大窟窿的身体部位,不知为何,她觉得心上滚过一阵绞痛。
明明伤口好了的。
她很快明白这份感觉从何而起。
是她的父母。
明明她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死里逃生,遇到过许多糟糕的变故,经历过各种险恶和黑暗。
但这些都比不上来自父母的打击。
她的父母好像真的不会关心她昔年在赣城遭遇了什么所以性情大变,大学转专业也是,现在也是。
反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问就是她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 他们做父母的不好倚老卖老。
说起来一派开明大方的模样。
但沾染上喻斌,这些关心啊问候啊,就一股脑儿地全部倾泻了出来,无处安放。
周淑娣有感而发:“你和爸说的后年结婚,别是糊弄我们的吧?到时别说弟弟妹妹赶你前头结婚,给了你多少年。”
“姐夫呢,是郁总吗?”喻斌在旁敲着边鼓。
一桌子人都起了八卦之心。
哪怕是最魂不守舍,神情恍惚的何媛,也被勾起了一点生而为人的好奇和疑惑。
“拭目以待啊。我现在说有什么用。”喻姝今日主打的就是心平气和,她不会因为周淑娣任何一句话而失神失态。
“你那老板……太有钱了。妈劝你换个差不多的。”周淑娣一颗心全心为着儿女好。
何青山却听得叹了口气。
他想过喻姝成长环境的不堪,也描绘过普通人家的生活光景,她养父母会三胎生男孩他不奇怪。
粤省朝山那边,只生一个儿子都算少了,普遍都是两个起步,他以为喻姝能长得那么好,父母多半对她有点情谊。
可眼下来看,她父母施舍的这点感情远不够她茁壮成长的养分,喻姝一看就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
怎么能愿意自己因为少长了个器官而不被父母重视?
难怪关系如此淡漠。
喻姝没接周淑娣的话,她一般都是当没听见,自顾自地挑着点鱼肉吃,令喻斌有些意外。
“姐姐,我刚查了。郁寰集团市值十二位数呢。”喻斌犹自乡巴佬地感叹,真有钱啊。
周淑娣习惯了女儿的沉默,继续唠叨:“女儿家可耽误不得,你别被你老板骗了。”
何媛从进门起的目光一直徘徊在自己的亲生父母身上,以及那个看起来被宠坏的喻斌。
不过还好,喻斌只是行为举止随性些,对着姐姐倒不能算差,看着挺正常一男生。
而她的小姨何仙一直关心着自家两个外甥女的表情,一个是早有准备不动如山,几乎把淡然焊死在了脸上,一个是心不在焉,满脸写着惊慌和紧张。
“真是……”
没等她感慨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门被不同寻常的力气推开了,发出响亮的动静。
一个乡土气息浓厚的中老年男人冲了进来。
何良最先反应过来,直接起身:“安保呢?赶紧把人弄走。”
来人正是周三桂,在他把燕京景点逛完的后一天,电话就告知了他几月几号去哪里找谁。
他为此换了身新置办的衣服裤子,好大摇大摆地走进这家高档酒店,但周身的泥土气息,一时三刻地根本挥之不去。
常年劳作的乡土味儿,因晒太阳而皲裂粗糙的面部肌肤,还有一双粗粝泛黑的手。
和城里那些拿笔杆子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我不走!我不走!喻姝!我来找你的,你必须给我个公道,你舅舅强奸我女儿!”
中老年男人赶在安保来之前吼出了这句话,起到了一种振聋发聩,瞬间肃静的绝佳效果。
话音一落,门外经理带着安保人员进来了,一下子锁定了目标,奈何周三桂为了最后的四万块卖命极了。
“你们抓我有什么用,今天不让我把话说完!我就去警局告!我去电视台告!你有个丧尽天良的舅舅凭什么过得好,凭什么嫁给有钱人!”
周三桂十分卖命。
当然,这份卖命里多少有几分真情实感,他是真的恨,为什么他一辈子只能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为什么他的女儿要经历那些!
同样都是被周衍桥糟蹋过的人,为什么喻姝能过得那么好,一身光鲜亮丽的美好。
经理被周三桂这份癫狂吓了一跳,对方声音过于斩钉截铁,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有着刻骨的恨意。
周三桂本来是三分感情七分做戏,可惜这些年的委屈和麻木陡然被激发出来,硬生生提高成了三分做戏七分真情!
“何司长,这……”经理以为只是个耍酒疯闹事的,没成想对方喊得有理有据。
是的,周三桂带了证据。
“你胡说!什么强奸犯!你别找错人了!”第一个跳出来反驳的当然是周淑娣。
一来,她弟弟都死了,竟然还有人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不就欺负他不能从坟里出来为自家辩解吗?太欺负人了。
二来,她儿子的老师都在呢,还有大学校长。这人胡乱栽赃陷害,不是害喻斌名声吗?有个强奸犯舅舅,她儿子以后怎么办?
和着重在大局处理突发情况的何良不同,何仙第一时间去留意了喻姝的神情,同样平静地可怕。
何青山也注意到了这点。
结合儿子和他提过的关键点,他心上豁然溅上几滴冬日冰雪,凉得他舌尖微颤。
聪明人都是一点即通的。
要说今日受惊最多的,不是有备而来的喻姝,也不是颇有城府的何家人,而是从小到大在温室长大的何媛。
她几乎没和喻建国周淑娣这样的人接触过。
虽然喻建国夫妻俩在外已经收敛了许多本性,但言行举止间透露出来的那份愚昧以及世俗,令她心惊肉跳颇为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