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大概是中年妇女无师自通的技能，周淑娣十分适应这个角色，半点没看到何良眼里的讥笑。
喻姝笑弯了眼：“当然加过了。否则我俩怎么联系。”她示意了下何良边上的何仙。
“这位是何老师的妹妹，也在学校任艺术系的教授。”
喻建国不比周淑娣好糊弄，他本来就觉得这莫名其妙的饭局透着古怪，眼下一瞧，人人似乎都心怀鬼胎。
他忙不迭地打断想说些什么的媳妇，主动端起酒杯，冲着何仙道：“何教授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好说。你儿子看着就很灵光，平常最喜欢哪方面？”何仙生怕周淑娣做媒的热情烧到自己身上，自觉找了个话茬。
这一话茬正正击中周淑娣的红心。
她向来爱听别人夸自己的儿子。
喻建国没等媳妇组织好语言，抢先说：“灵光什么，就一点点小聪明，连他两个姐姐都比不过呢。和几位老师们比差远了，今天真是太荣幸了。”
这话落在周淑娣耳边就不那么顺耳了。
什么叫连两个姐姐都比不过？
“读书也看天分，咱们斌仔的天资没在读书上，大姐儿一年赚的还没你多呢，婷婷一个月的工资就够付她房租，你咋不说？”周淑娣较劲地反驳着丈夫纯粹是客套的话。
这会儿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何仙唇角微微抖动了两下，看了眼事不关己的喻姝，又扫了眼如临大敌，浑身快要僵硬的小媛。
真是造孽。
想想也是，两女一儿的人家，能有多喜欢闺女？
喻建国则是信奉‘家丑不能外扬’的典型一家之主，外人前他从来不喜欢这样赤裸裸地贬低女儿哄抬儿子。
他只觉得媳妇愚蠢。
不知道现在说生女儿好是主流吗？况且喻姝和喻婷成绩就是比弟弟强啊，有什么好狡辩的。
“行行，是我说错了。”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喻建国本能地息事宁人，免得周淑娣说出其他离谱的话来。
他望向了从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何青山，堆着笑问喻姝：“敢问这位前辈是……”
“虽然不是弟弟学校的学校，但是另一所大学的名誉校长。”喻姝胡乱给他们扣着帽子，说得分外平淡。
周淑娣呵呵一笑：“懂的。哪有当爸的给儿女安排工作在同个单位的，都是互相交换。”
何仙忽然明白了喻姝同意这顿饭的用意，以及不拒绝何媛来参加的根本原因。
因为她相信，他们如果和喻建国一家人接触过后，会本能地选择保持距离，选择避而不谈。
当妈的如此觉悟，何仙觉得心累。
何良推了推眼镜，和父亲一样没有去反对周淑娣的‘自以为是’，有些人永远只活在自己的臆想里。
“叔叔来燕京玩这些天，工作上不耽误吗？”天知道何媛是鼓起了多大勇气问出这句话，她死死捏住了老公的手。
喻建国对老妻的不着调感到无语，立刻对上何媛，奈何目光一落到这张脸上，心里还是散开一圈圈涟漪。
“不耽误什么。一点工程而已，我这会儿年纪大了，在工地也就是监督人干活，不许偷懒。”
在经过喻斌的意外后，喻建国不免对这些身外之物看得更开了，他早早把养老钱挣完了。
这些年拼死拼活地走南跑北接活，除了想给儿子攒老婆本外，也想给两个女儿攒出一份像样的嫁妆。
哪怕喻姝说了不用他帮忙买房，但女儿结婚当父母的不能两手空空吧，喻建国这点觉悟不缺。
“是不是很辛苦？”何媛哪里看不出喻建国夫妻俩的操劳和老态，尤其和还大了几岁的何青山坐在一起。
喻建国觉得她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工地做事哪有不辛苦的？虽然他这些年的辛苦不再是体力上的。
但他忘不了自己年轻时候在工地卖命的画面。
“也还好，能挣上钱是真。”喻建国说了实话，他家两女一儿，一家五口开销大着呢。
他很欣慰地看向女儿：“大姐儿孝顺，这些年每年寄两万块回家。三个孩子大了，就轻松了。”
“话说老师工资高吗？燕京这边，一年三十万有不？”周淑娣越想越觉得老师这份工作好。
尤其女多男少，更显得她儿子香饽饽好找工作。
何媛被问得哑口无言，苦笑道：“没有的。我每天早上七点多就要到了，寒暑假也要值班，没那么轻松。”
周淑娣立刻拍了下大腿：“我都忘了有寒暑假一回事。七点多不晚了，读书时候不都这会起，住宿的话五点就要起来了。”
“妈，我才不要当老师，你别打听了。”喻斌已经把桌上的凉盘扒拉了个遍，落在何良眼里，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
“姐，我们下午去哪里玩？”他扭头问喻姝。
喻姝看着上菜中的服务员，恬静一笑：“你想去哪里？故宫的票我帮你们约在明天。”
“我没啥兴趣。不过妈想去天坛。”喻斌欢快无比。
“嗯，那就天坛好了，很漂亮，不过人很多。”喻姝随口和弟弟说着话，一点不在意其他人若隐若现的视线。
菜陆续上了，大家陆续开始动筷夹菜。
过程中，周淑娣时不时用她那中年妇女的眼神打量着何良，越看越是一表人才，越是满意。
这不比给总裁当秘书强多了？
人说不定还嫌弃她家大姐儿给人当秘书呢……
她心情起起伏伏的，一会儿想到两个女儿的年纪，一会儿想到她这么多年终于苦尽甘来。
三个孩子都上了大学，那是她当初想都没敢想的事儿，世道真的变了，人人都是大学生。
“斌仔，和何老师加个好友，不懂的可以请教。”周淑娣轻轻推了把只顾着一碗红烧肉的喻斌。
“诶诶，等我吃好饭。妈。”喻斌和周淑娣的对话永远亲昵而随意，周淑娣对这个儿子也有着无与伦比的耐心。
何仙则用手肘提醒了下哥哥：“真是好笑。人就一门心思想着给你做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