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府试行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这是巩永固郑重交给石俊、许德士的艰巨任务。为了顺利办成,巩永固给了许德士三个锦囊,吩咐遇难事与石俊同看。
江浙一带向来是经济繁荣、文化昌盛之地,各类学校和书院星罗棋布,数不胜数。正因如此,这里培养出的秀才、举人以及进士的数量尤其众多。
按照明朝过往的政策而言,但凡考上秀才、举人和进士,便能免除徭役,并且还能享有一定数量的田税减免优惠。
长此以往,日积月累,江浙地区的很多大家族尽管占有广袤无垠的土地,然而向朝廷交纳的赋税却少得可怜,与他们所拥有的庞大田产极不相称。
石俊深知此项任务的艰难与复杂,只觉千头万绪,犹如一团乱麻,根本不知从何处下手。
于是,在前往苏州府的路上,他便迫不及待地向许德士虚心请教。
许德士神色凝重,缓缓说道:“石将军,陛下让我们在苏州府试行,而非在全国范围内即刻执行,由此可见,陛下他也深知此事将会面临极大的阻力。”
“我等倘若在苏州全境贸然推行,那所遭遇的阻力势必如排山倒海般巨大。依老夫之见,不如先选取苏州的一个县作为试点,积累经验,待时机成熟之后,再逐步推广到整个苏州府。不知石将军意下如何?”
许德士目光炯炯地看着石俊,等待着他的回应。
石俊虽然一直在军中任职,但对读书人异常尊重。
何况,许德士曾是卢象升、巩永固的赞划,又以一己之力策反姜镶,成功地将清军驻扎在山西境内的军队全部吸引到大同城下,为孙传庭、石俊等人收复山西奠定了基础。
石俊双手抱拳,一脸诚恳地说道:“先生,在这件事上,您经验丰富,见识深远,您怎么说,末将就怎么做!末将定当唯您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许德士缓缓起身,目光望向远方,长叹一声道:“石将军啊,自古改革之路,皆是布满荆棘,艰难险阻。从来都是要从流血冲突开始,方能破旧立新。你投身此事,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石俊睁大眼睛道:“先生莫要说笑,收税而已,哪可能这么严重!”
许德士回头看了看石俊,道:“江南士绅抗税已有很长时间了。前明天启、崇祯朝,在江南很难收到多少税!没办法,只能向北方百姓加税,结果亡国了!”
石俊若有所思,感觉自己这趟差事不比一场大战简单。
“百姓自然不敢抗税,但士绅有钱有地有名望,他们除了利用秀才、举人、进士的身份合法避税,对于该交的税赋从来不会交齐!”
“他们先交极少的一部分,剩下的以各种理由拖着,立下字据答应有了银两立即补齐,地方官府毫无办法。”
“人家都答应你缴纳,还给你立下了字据,你还能动手不成?人家朝廷里可是有人的!剩余的朝廷的税赋,自然落到百姓头上!”
“后来,士绅们干脆一文钱也不交了,大家都不交了,都落到百姓头上!”
石俊疑惑道:“他们不是打欠条了吗?就一直欠着?”
许德士摇摇头:“朝廷每隔几年就会大赦天下,这些税赋自然免掉了!前朝天启、崇祯帝其实也知道,他们又能如何?”
“陛下到了江南之后,也只是整顿盐税、茶税、酒税而已,对于土地税收,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这,也就是陛下派我们来江南的原因!”
到达应天府后,石俊、许德士片刻未歇,马不停蹄,率领着两协兵马,一路风尘仆仆,火速赶往苏州府吴江县与姚威会师。
不久,他们便以应天巡抚的名义发布了一则公告,宣称在吴县重新丈量土地,全面实行摊丁入亩,同时推行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政策。
这一消息一经传出,犹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引起整个江南地区的士绅、秀才、举人的强烈不满。
他们群情激愤,纷纷指责这一政策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一场风波即将掀起。
八月,骄阳似火,正是江南乡试如火如荼举行的日子。
此次乡试的主考官为吏部侍郎陈子龙,副主考则由崇祯四年的殿试榜眼、现任礼部郎中的吴伟业担任。
为了此次乡试能够公正、顺利地举行,二人率领一行四十余人早在六月便动身出发。
然而,一路上遭遇了诸多波折,或是天气恶劣,道路泥泞难行,或是中途事务缠身,耽搁了行程。以至于在开考前一周,他们方才历经艰辛,风尘仆仆地到达。
两江总督、应天巡抚此刻竟然全不在南京城内,前来迎接他们的仅仅只有应天知府萧时丰以及寥寥几位属官。
而且,这位知府大人不仅迎接仪式安排得极为简陋,毫无庄重之感,态度也显得颇为敷衍,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脸上的笑容也是皮笑肉不笑,丝毫看不出对主副考官应有的尊重和热情。
这让一向注重礼仪和规矩的吴伟业心中颇为不满。
他紧皱眉头,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深的 “川” 字。
心中更是暗自抱怨两江总督、应天巡抚以及知府的轻慢和失礼,认为他们此举是对乡试主考官的极大不敬,也是对科举这一国家选拔人才的重要事务的漠视。
然而,陈子龙倒是与吴伟业不同,他还是第一次担任乡试主考官,满心都扑在如何为国家遴选优秀人才这件大事上,对于这些礼节上的繁文缛节和官场应酬之类的事务并不关心。
在他看来,只要能够顺利完成乡试,选拔出真正有才华、有抱负的学子,才是重中之重。
两人进入贡院后,正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缓缓前行,突然间,从不远处传来了负责清扫贡院的下人们压低声音的对话:
“唉,钱大人去后,柳姑娘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那声音中饱含着深深的惋惜与无奈。
“谁说不是呢?钱大人的兄弟族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对柳姑娘百般刁难,全然不顾往日的情分。” 另一个声音愤愤不平地说道。
陈子龙和吴伟业听到这番对话,心中都是一惊。他们何等聪慧,瞬间便听得出这是在议论柳如是。
吴伟业虽与柳如是没有瓜葛,但彼此也很熟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