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胡宗宪在时,朱翊钧并没有察觉到兵部对自己的约束,自从胡宗宪去世,方逢时接任兵部尚书后,虽然约束谈不上,但朱翊钧明显感觉不对劲。
虽然,现在方逢时还不敢忤逆自己的意思,该办的差事都办了,但,朱翊钧知道,这是用威压促成的……
他让戚继光,李成梁担任左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并会让他们掌握一部分的军队统属权。
但朱翊钧也不会走历史倒退……真的将武将的地位提高与文官相持的状态……
武将可以受到制度的掣肘,制约,但不能低落尘埃,但若是真的把武将位置提高上来,朱翊钧也该不放心了。
所有的制度,都是在上百年的发展,才渐渐完善。
特别是武将这一块的约束。
文人做大乱政,可武将做大,可是直接造反当皇帝了。
李隆基,是不是狠人,天宝年间的大唐是不是万国来朝,一场安史之乱,一下子便让煌煌大唐坠入了深谷,而后便是藩镇割据,节度使手握重兵,权力极大,变成了一个个小朝廷。
他们不仅掌控着当地的军事,还兼管民政、财政,俨然一方土皇帝,大朝廷的命令到了他这儿,都得掂量掂量再执行……
唐朝灭亡后,进入五代十国时期,政权更迭频繁。
武将凭借武力掌握政权,今天你称帝,明天我为王。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
武将们为了争夺皇位,战火连年……
而后,赵匡胤建立大宋后,深知武将权力过大的危害。于是,杯酒释兵权,解除了武将的兵权,开始大力推行文官政治……
文官担任各级政府的重要职务,掌握行政大权。为了制衡武将,文官还被派到军队中担任监军……
武将调兵遣将,都要受到文官监军的掣肘。
行军作战的策略,也常常由不懂军事的文官参与决策。
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但却极大地加强了中央集权,宋朝再也没有出现过武将割据的局面……
甚至,自宋朝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武将割据的局面……
宋朝以文制武,不全是错的。
权力需要制衡,武人乱政的教训太过深刻,文官压制武将,这是历史无奈却又必然的选择……
到了大明朝的时候,制度又先进了许多。
大明朝编制内的将军,几乎没有造反的先例,因为对他们的约束是无处不在的……
乾清宫中,朱红色的立柱笔直耸立,犹如沉默的卫士,见证着岁月的沧桑。
殿内的金砖地面光可鉴人。
朱翊钧坐在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色龙袍,袍上的五爪金龙在烛光下似有腾飞之势。
他的手放在案台上,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发出轻微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下方,李成梁身着朝服,恭敬地站着,身姿挺拔,虽年龄不小了,但久经沙场的英气仍在。
朱翊钧停下手指的动作,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成梁,开口道:“朕让你留在京师,封你为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甚至封你为宁国公,是念你多年来的功劳。”
他微微顿了顿,看向李成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审视……
“陛下隆恩,臣万死难报。” 李成梁连忙跪地谢恩。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
等到李成梁起身之后,朱翊钧才开口接着说道:“可是,你的这些功劳,还不足以让朕封你为国公……”
“朕今日也把话挑明了。你长期在辽东,朕实在放心不下。虽说你把辽东镇守得看似安稳,但边患之事,错综复杂……有些事情啊,朕是不知道的,朕,以后也不想知道……”
“你啊,待在京师,在朕的身边,朕才会放心的,你只有待在京师,朕才能没有顾虑的重用子茂,你啊,也算是为你的儿子,腾一条路。”
子茂是李如松的字。
朱翊钧这么形容他,非常亲昵,甚至有些过分。
这个时候,李如松还在京师,在他的父亲受封国公之后,每日,朱翊钧都会在西苑召见李如松,麻锦,陪着他们骑马,聊天,将自己的恩宠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
不管是戚继光,还是李成梁,说白了都是嘉靖,隆庆年间就声名显赫的人物,而李如松,麻锦便可以算作是万历朝的将领。
对他们重视,也很正常。
在这两人中,朱翊钧最喜欢的还是李如松。
即便他有一个不老实的父亲,可朱翊钧依然喜欢他。
在相处的时候,李如松说的言语,有些时候甚至让朱翊钧都有些下不来台。
比如,昨日皇帝陛下跟他在西苑操练场的时候比弓射,离得距离比较远,皇帝陛下十射四中。
一旁的李如松哈哈大笑,直言:“陛下,您的射术,在蓟门边军中可是排不上号啊。”
朱翊钧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
随后,李如松又往后撤了十余步,十射十中……这个行为,让锦衣卫的人脸都黑了。
他站在原来的位置,十射十中,就已经犯了“忌讳”了,他还往后撤十步,这不多少有些太张扬了……
不讨喜的员工,老板会喜欢吗。
会的。
世上永远不缺少拍马屁的人,因为这多了去了,可有能力,能堪大任的却少之又少……
最重要的是,李如松跟他的国公父亲不一样,他无意间,就能表现出对皇帝陛下的忠诚,而且这个忠诚是从心里面出发的……不是演的。
这一点,朱翊钧敢断定。
“陛下明鉴,臣在辽东,一心只为大明江山社稷,绝无半点私心,不管臣是在辽东,还是在京师,臣都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成梁轻声说道。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只有殿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更添几分凝重。
“你久镇辽东,威名远扬,如今留在京师,一来可保君臣无猜,二来可做朝中栋梁,为年轻将领树立楷模,岂不妙哉……你啊,不要再惦记来时的路了……”
李成梁心中一震,陛下这番言辞恳切,实是肺腑之言。
他再次跪地,额头轻触地面,沉声道:“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臣必当恪守本分,在京师为陛下分忧,为大明江山竭忠尽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