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结束后,官员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官衙,处理政务官文,可戚继光,李成梁两人现在还没有自己的职务呢。
只能回到驿站之中。
到了晚上的时候,李如松来到了李成梁居住的官驿,前来探望自己的国公父亲。
国公父亲。
好小众的词。
比那个区长父亲还要小众,大明朝要是有作文比赛,这个题目能拿全国冠军……(我的防长老爹……)
实际上,这次他老爹能成国公,李如松很意外啊。
就这点军功,能混上国公。
自己来,自己也行啊。
两父子见面,闭门会谈。
十几个信得过的亲兵,将房屋看守的死死的,保准他们父子二人说的,绝对不可能泄露出去。
房间内,烛火摇曳,映着李如松和李成梁的面庞。
桌上的酒壶已空了一半,酒香在屋内弥漫……
“父亲,你这一下子成了国公,儿子几个月前听闻你封宁远侯时,可是真的高兴,想着日后继承爵位,靠着自己的功勋,成了国公,可如今……哎,日后儿子年龄大了,打不动了,只能回家继承国公爵位了,实不是儿子心中所愿啊……”李如松眉头微皱,话语里装作满是忧虑。
李成梁闷闷地哼了一声,瞥了李如松一眼。
“今日朝堂上,你是眼瞎吗,这些文官是怎么看待你父亲的,你不好好在蓟门建立功勋,别说国公爵位了,你老爹我都活不到寿终正寝……”
“父亲放心,儿子心中有数,不过,父亲你这么大的战功,还呆在辽东的话,只会更危险,到京城来,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更何况,戚将军也来了啊……你不孤单……”李如松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辽东的苦寒之地,我还真不眷念,我是舍不得我在辽东积攒的那些家资。如今回不去辽东,可怎么办……哎,对了……”
“你能回去,你去找沈阳的游击将军赵猛,还有广宁的参将孙虎,开元卫的指挥使钱勇,你告诉他们,把我那些要紧的东西,偷偷摸摸地运过来,运回北京城。”
李如松放下酒杯,苦笑着摆摆手,“爹,你花得完吗?你刚受封国公,这么多大车的财物从辽东往北京城拉,这不是太招摇了吗?您得低调些。”
李成梁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那我那么多银子咋办?还有上百个美娇娘,又该如何安置?”
听到上百个美娇娘,李如松眼睛都亮了。
“父亲,您信得过我,就把那些美娇娘送到蓟门来,我去联络那几个人安排,至于那些家产,咱们还是别要了,反正来路也不太正。今天朝会上弹劾您的十条大罪,我看有八条都和这些家产脱不了干系。”
李成梁一听,不乐意了:“家资哪能说不要就不要,我也不全是贪朝廷的,那些都是我压服商人,从女真人,蒙古人手里抢来的……你爹也做生意啊……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我自己赚得……”
说到这里,李成梁才反应过来,那上百个美娇娘要送到蓟门去,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李如松……站起来……”
听到这话,李如松条件反射得起身,他看向父亲,只见李成梁正怒视着自己。
李成梁是真生气了。
虽然他贪财好色。
他能允许他儿子贪财,但不能允许他儿子好色……
他儿子武艺好啊,有自信冲锋,跟任何人单挑,他儿子也喜欢这些。
可若是,在冲锋,单挑的前一夜,会了他留下来的美娇娘。
那不完犊子了。
“我曾经不止一次得对你说过,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逃……“
“你是带兵打仗的,你是要骑马与别人拼命的,你想干什么,那上百个美娇娘,你想都不要想……”
“跟着我那么多年的亲兵,我写一个名单,你去安排,许给他们为小妾……”
“算是我这个老大哥,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李如松当即点头:“是,父亲,孩儿一定把这件事情办的周到。”
“还有,你的弟弟们,调到蓟门去吧……你去找麻锦来办这件事,他们不如你,你要好好护持他们。”
“爹,虽然您离开了辽东,但辽东十万带甲之士,也都念着您对他们的好,老弟他们留在辽东,也不会受委屈的。”
“你啊,我不是怕他们受委屈,也不是怕他们有危险,我是让陛下看的,你一个莽夫都知道李家在辽东有着极高的威望,陛下难道不知道吗,你在蓟门为总兵,你的两个弟弟都在辽东,陛下不会放心的……”
听着李成梁的话,李如松点了点头……
北京城城西,一座不大的宅院里,暮色悄然降临。
谭中之趴在床上,臀部裸露,伤口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妻子林氏坐在床边,眉眼间尽是温婉,此刻却被愁绪填满。
她手持药碗,小心翼翼地为丈夫上药,每一下动作都轻柔无比,像是生怕弄疼了他。
两个儿子,大的不过七岁,小的也才三岁,此时都坐在门框上,眼神中满是担忧,看着母亲为父亲上药。
林氏的手微微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夫君,你为何如此执拗……”
“满朝文武都缄口不言,你又何必出头去弹劾国公爷……如今可好,不仅要被流放到宁夏,还要受这皮肉之苦,你这身子骨,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还有家中老母,可该如何是好?”
“满朝文武皆不言,我若不言,谁还能言之……”
这朝堂之上,若人人都为了明哲保身而沉默,我大明社稷又将置于何地?”
林氏抽泣着说:“那海都御史呢?他为何也不言语?他官当得那么大,难道就不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吗?”
谭中之轻轻叹了口气,龇牙咧嘴地缓了缓才道:“海都御史,自有他的难处,当官当大了,总会身不由己的……”
谭中之,云南人士,万历五年进士。
在大明,云南高中进士的学子,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高。
在另外一个时空中,在大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中,整个云南籍进士约一百五十人,平均每科(三年一科)不足两人。
洪武至永乐年间,云南进士人数极少,甚至长期空缺。
嘉靖之后略有增长,但仍远低于其他省份。
南直隶四千进士。
浙江三千进士。
江西两千五百人,以吉安府、抚州府为多,曾有“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之说……
………………
即便是北方,山东也两千,河南种地的都有一千……
就在夫妻二人交谈之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大儿子吓得一哆嗦,随即从门框上跳下来,慌慌张张地跑去开门。
打开院门,只见门口站着一群壮汉,为首的身着锦衣卫的飞鱼服,绣春刀在腰间泛着寒光……
“你找谁?”孩子怯生生地问道。
“我找你爹。”那为首的声音低沉。
孩子赶忙跑回屋内,喊道:“爹,爹,有人找你!”
不多时,谭中之在妻子林氏的搀扶下,忍着伤痛走了出来。
门口站着十来个锦衣卫,领头的正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沈霄。
沈霄看着谭中之,脸上似笑非笑:“谭大人,有旨意……”
听到沈霄的话后,谭中之带着自己的妻子跪下身去。
而沈霄开口道:“对非对,错非错,阴非阴,阳非阳,世间万象,岂有绝对……”
“汝之所见,汝之所断,在汝以为错者,于朕观之,未必是错……”
“反之,朕眼中之对,于你心中,亦或是错……”
“视角有别,格局各异使然……”
“今你朝堂之言,朕非但不罪,反官升三级……盖因你尽忠职守,敢言他人所不敢言,所作所为,乃诸多朝臣未能为之事……”
“汝之行事,颇有朕师海瑞之风,朕甚慰之……”
“待至宁夏都司,汝可寻麻贵……与之会合,共同为朝廷效力……”
“朕盼与卿再聚京师……”
虽然被皇帝打了,但此时的谭中之听着沈霄的口述,没有怨恨,只有感动,他是六品小官,在京师这块地方,自己受廷仗,回到家死了,都不会掀起一点风浪的,可皇帝陛下还记着自己,差人过来给自己轮道……
这……
这是谭中之不敢想象的事情。
对不是对,错不是错,年轻的谭中之体会不到其中深意,可总觉得有些道理……
………………
万历八年六月八日,英国公,成国公两位国公前往永陵代皇帝陛下祭告世宗皇帝,俺答已灭。
也就是在两日后,到了六月十日。
李成梁,戚继光两人在驿站收到了皇帝的旨意。
戚继光受旨得封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李成梁受旨得封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而原本这两个职务,是英国公,成国公二人的,他们也调整到了右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职务上。
虽然品级不变,但实际权力已经有了天差地别。
当然,李成梁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与戚继光的也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五军都督府是大明朝军事体系的中枢架构,由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构成 ,权力贯穿军事各个方面。
五军都督府源于太祖高皇帝在元末战争时期设立的大都督府。
战争慢慢结束,大明朝的统治区域越发扩大,最后一统天下,洪武十三年,太祖高皇帝为分散军权、强化皇权,将大都督府一分为五,正式设立五军都督府,与兵部相互制约,共同掌管大明朝的军事事务。
原则上来说,五军都督府负责军队管理与军事调度,掌控全国卫所军队,负责武官选授、袭替、优养、诰敕等事务,在军事调度上,虽不能直接调兵,但接到皇帝命令后,可直接指挥军事行动,协调军队部署……
但这个原则是在太祖洪武年间,才是原则,从正统朝开始,五军都督府的地位便尴尬起来了。
兵部分走了大部分的权力。
各都督府设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等官职。
到了此时,朱翊钧登基已有八年,五军都督府现在还是原则上,理论上仍负责统辖全国卫所军队,掌管军籍、武官选授等事务。
但实际上,其军事调度等权力受到兵部的极大限制,更多是承担一些军队行政管理……本来这应该是兵部的活。
两个正好调换了。
戚继光此时担任的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分领在京留守左卫、镇南卫等,并领在外浙江都司、辽东都司、山东都司所领卫所及南京左军都督府所领卫所……
而李成梁担任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并领在外直隶扬州卫、和州卫、高邮卫以及中都留守司、河南都司所领卫所,包括归德卫、武平卫、镇江卫及庐州卫、六安卫,杭州卫等……
而朱翊钧让戚继光,李成梁以新封国公之尊,执掌左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其用意就是在兵部手中夺回一部分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