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安本想多认几字,但听清院外继室口舌不饶人,言语侮她母亲,她怎会忍耐放纵,她放下书,立刻拿弓箭出屋,站在屋门前,居高临下睥睨眼前继室:
“本郡主的母亲,岂是你可以置喙的?这是我穆家,你敢在此猖狂?”
萧婉见穆锦安竟敢拿把弓,思忖,明帝不准读书习武,穆锦安怎有些英姿飒爽,难道是偷学武功?但她不会害怕,知明帝不会为穆锦安做主。
站在萧婉身旁的穆芸,亦是惊诧,她非穆宸女儿,无资格和穆锦安较量,但府中这十年,都由萧氏二人做主,她不会惧怕被幽禁十年之久的小女子,大喊一声:
“都进来,她敢忤逆尊长,押至祠堂。”
月洞门瞬时冲进许多家丁,足二十人,这些人皆听萧婉命令,向穆锦安而去。
“嗖!”箭矢剧烈响声穿梭在人群,直直冲萧婉而去,稳稳嵌入她肩膀,萧婉震惊目光倏痛苦不堪,鲜血浸透她衣裳,她面露不可思议。
“啊!”十几人瞬飞起,这人脚步如风,身形飘忽,招招毙命,众人根本看不清他踪迹,清风过,鲜血落。
萧婉受伤,担心就这样一命呜呼,便立刻离开,找郎中来看,家丁散去。
穆锦安抬眸瞧少年,他穿件绿衫,相貌英俊,目露慈悲,正柔情似水注视她,她娇羞垂眸:
“你是何人?”
少年浓眉微微一挑,温柔笑意:“顾纹轩,十年都在禹州,得陛下赦令,我今方至盛安城,我阿娘是荣嬴公主,我是你表哥。”
穆锦安不知荣嬴公主是何人,但方回盛安城,便来此处帮她解围,定不是坏人,二人进屋,坐在紫檀木桌旁,相视一眼,又不知该说什么。
顾纹轩瞧她模样和画像中荣德公主很像,灼灼芙蓉姿,秾艳牡丹容,倾国倾城,难得一见的美人,见她拿弓箭,不可思议道:
“陛下不许你读书习武,你能拉开蒙古弓,还能射中?”
穆锦安不语,自李璟晔刺杀她,握她手腕,她对抗不了强力,夜时趁秋水睡着,她常举佛龛、鼓凳、桌子,练习臂力,枯树枝作飞镖,笑道:
“我误打误撞,表哥,你可成亲?”
顾纹轩恍惚听错般,错愕抬眸,初次见面,她怎会问这些,不过怎和他母亲说的一样,眼中流露少年不自觉的娇羞:
“还未说亲,阿娘说,要等你及笄,回盛安城问过你,若你愿意,我们相看,你不愿,我便与别家女子相看。”
穆锦安隐约觉明帝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成亲时,父兄才可回盛安城,她想见阿兄,少女垂眸又偷瞄他一眼:
“那我嫁给你吧,我有嫁妆。”
东风融融,似夏风热烈,顾纹轩耳尖红透,柔情眼神倏忽震惊,还从未遇到这样坦率爽朗的女子,他愣许久,直勾勾盯她面容,少女翩若惊鸿,容色冠绝天下,他何德何能。
穆锦安眼波流转,秋水满眶,娇媚一笑:
“成亲后,我们离开盛安城,去边疆,你教我读书习武,我给你生四个孩子,都如我聪明漂亮,你愿意吗,纹轩哥哥?”
顾纹轩怔住,她声音怎这样好听,他如失魂般,第一次有人如此称呼他,纹轩哥哥,少年眼柔情:
“好,我本就不喜欢盛安城,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
穆锦安思忖,定要离明帝远些,才不会被算计,她再也不想进宫,抬眸温柔又撒娇笑意,眼中充满期待:
“那你能抱下我吗,就像阿娘抱我那样,这些年在宫里,从没人关心、抱过我,我想阿娘了。”
惊讶与害羞充斥在少年漂亮眸子,顾纹轩眼中亦有心疼,思忖,她入宫才五岁,十年来,不知该有多孤独,他心口隐隐作痛,手臂环住她,但又不敢靠近她,手掌轻轻拍她背脊,泪水泛涟漪:
“别怕,以后有我。”
穆锦安并未感受到他怀抱,心中纳闷,他怎只拍背脊,不过像在安慰她,她亦有几分回家的感觉,方才见他武艺高强,若他能倾囊相授,立马道:
“你今夜来我房中。”
顾纹轩手指动作僵硬,耳尖极红,害羞不已,思忖,多年无人关心她,她这样孤单吗,他可是男子,就这样放心他来闺房。
“你来教我武功,教我剑法。”穆锦安见他不语,她并未多想,只想快速强大,凑近他耳畔,如小孩期待般,“小时候,阿娘常亲我脸。”
顾纹轩面红耳赤,他听得真切,这应不是在做梦,他还未亲过女子,心跳如打鼓般,瞧她一双小鹿亮晶晶眼憧憬又期待,他面颊逐渐靠近她脸,近在咫尺,唇息萦绕她面庞。
穆锦安睁眼瞧他,见他靠近,她也学他模样靠近几分,眨巴眼睛等他亲她脸。
顾纹轩脸颊红透,紧张到手抖,瞧少女凝脂面容,雪白肌肤,少年心脏剧烈跳动,眼睫颤:“你闭上眼睛。”
穆锦安立马阖眼,她感受到气息愈发近,唇角浅笑,等他。
“你们在干什么?”穆锦安被吓得激灵,还未亲上,被不知何处来的魔音打断。
她抬眸望去,那人站在屋门前,曜光于他身后照来,他穿件朱红色锦袍,白玉蹀躞带勾勒他劲瘦完美腰线,少年英姿勃发,气宇轩昂,轩然霞举,一张俊美绝伦面容,被暖光照透,俊俏的过分嚣张,漫天桃花萦绕他身后,亦不及他半分绝色之容,他眼如点漆,汹涌潮水隐于瞳仁,阴郁愤恨眼神瞧她。
穆锦安仔细观他容貌,好像在何处见过,她微微皱眉,她这些年只见过一位男子,眼神倏警惕,追杀至她屋,这么多年,他还未忘记仇怨,立刻躲顾纹轩身后:
“你是何人?”
李璟晔眸色幽深,冷冷凝视眼前二人,第一次见面,便如此亲密,他移了脚步,居高临下打量她:
“谁教你的?你还未出阁,怎可和男子亲密?你当真不记得本王?”
穆锦安心虚垂眸,又觉没做错,拽起顾纹轩,示意挡在她面前,生怕李璟晔下杀手,坦率直言:
“梁王,我想我阿娘,阿娘以前抱我亲我,我马上要嫁给顾纹轩,亲下有何不可?与你何干?”
顾纹轩瞥一眼李璟晔,二人自幼便相识,也常书信来往,他手臂护穆锦安身前,从前是圣旨不许他回盛安城,他无法照顾穆锦安,此刻回来,再也不会任别人欺负她,眼底平静又毫不退让之意:
“梁王,是陛下误杀太子,与锦儿无关,你若恨她,定要她命,不如取我性命,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替她承担所有。”
穆锦安惊诧抬眸,他竟愿为她舍弃性命,哪怕只是随口一说,但至少挡她身前,论武力,她根本不是李璟晔对手,借助力量有何不可,皇帝也借助权力欺压她。
李璟晔眼角勾起,看清穆锦安心思,想尽快成亲,躲避明帝,最好离开盛安城,思忖,方初见,便言这许多,差点亲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青梅竹马,少年神色不悦,唇角似笑非笑,阴阳怪气道:
“哼,她以前还说待及笄,嫁给本王,生三孩赔罪,眼下又要嫁给你?”
顾纹轩指尖攥紧少女衣袖,温柔注视她,她被关十年,能有几分笑意,不知有多艰难,此话定为无奈之语,即使为真又如何,少年转眸挑衅笑意:
“她就是嫁给你,我也想娶她,男子不也三妻四妾?我不在乎这些事,她说要给我生四个,想是更喜欢我。”
李璟晔心口一滞,瞧见她如小猫躲在顾纹轩身旁,少年眼中微妙情绪闪过,心底隐隐酸涩,神情黯然失落,旋即平静:
“你方回盛安城,还不与公主进宫面见陛下?我若想杀她,便杀你,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顾纹轩知此事重要,相信李璟晔为人,示意穆锦安别害怕,匆忙离去。
二人共处一室,三月春寒胜冬雪冷,穆锦安三魂已飞出三里地,她几分颤栗,偷瞄他许多次,问道:
“梁王殿下,你来府中有何事?你还这样恨我?还想杀我吗?”
李璟晔脑海闪过顾纹轩靠近她的样子,不知为何,心底隐隐嫉妒,目光短触,她朱唇娇面,一双桃花眼愈发妩媚,实在惹人怜惜,即使不让她读书,她也那样聪明,出宫第一日便谋划离开是非之地,逃出皇权掌控,他掩饰眼底奇怪情绪,深邃目光打趣,又充满探究之意:
“本王来讨债,讨三个孩子。”
穆锦安心口一紧,他未说杀她,难道不记恨她,三个孩子,这是她亲口所言,少女握茶盏的手一松,滚烫茶水溅她手背:
“啊!”
“小心。”李璟晔无意识关心她,拽她手腕,走近木架,握她手背,冷水洗烫伤之处,少女肌肤光滑细腻,他握弓箭长剑的粗糙指腹,感受到温软,第一次抚摸女子手,少年耳尖红透,心砰砰跳不停,瞧她惊讶神色,李璟晔慌忙移开视线,暗思:
“我是来杀她的,怎会说讨孩子这样的话?”
穆锦安大脑急速运转,只要不杀她,少一敌人便好,至于三个孩子,她星眸微转:
“梁王,我没读书,不懂什么几马追,我以前是说过给你生孩子,但你视我为仇人,我不敢接近你。”
李璟晔握她手,冷水洗许久,丝毫不信她言,许是她未反抗他握手,他不似方才局促,少年脚步紧逼,她步步后退。
穆锦安背脊触衣架,被他挡在狭小空间,竟有些奇怪紧张的感觉,似是羞涩,结巴道:
“你...你别乱来...”
李璟晔被她娇羞紧张惹得茫然,思忖,她方才面对顾纹轩,都快亲上,怎不这样害羞,少年似发现乐趣,修长手指勾她下巴,直勾勾盯她漂亮眸子,低沉磁性声音含几分蛊惑:
“你不是说,想有人像你阿娘那样抱你吗?我抱你。”
“什么?嗯..”穆锦安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向前扑入他怀中,脸颊贴紧他身前,柔软身子与他坚实胸膛相触,少女惊恐害怕,生怕他匕首杀她。
她清晰感受到李璟晔剧烈跳动的心脏,他手掌温柔抚摸她背脊、头顶、后脖,如大人哄小孩般,他手臂抱的很紧,很像阿娘抱她时,她得到所有关怀与温暖。
这一刻,她等了十年,穆锦安似想一直赖在他怀中,终放下所有防备警惕,手臂不自觉触他腰背,也抱紧李璟晔,她闻到他衣裳清幽梅香,心中安定许多。
李璟晔感受到怀中少女害怕渐冷静,她搂紧他腰背的动作,令他眼底震惊,身躯僵硬一瞬,如当日父王离开时,最后一次抱紧他。
李璟晔心中怨恨多年,更多的是思念父亲,泪花于眼眶打转,他从未在别人面前如此脆弱过,少年脸颊蹭她额头,想起幼时所言,他们本该青梅竹马,却怨恨多年。
七年前他进入紫暮斋,看到她被幽禁于狭小逼仄的屋子,看到她奢望死,又奢望逃出囚笼的模样,他心底杀意便淡去。
李璟晔又将她抱得紧了些,心底愤恨似烟消云散,待眼泪消失后,语气温柔许多:
“你已抱本王,还要嫁给顾纹轩吗?”
穆锦安贪心沉浸,躲在他怀中,还想再抱会,笑盈盈道:“嗯,只是拥抱,我要嫁给顾纹轩。”
李璟晔眼底闪过嫉妒,手臂又用力抱紧她,目光深邃又勾魂摄魄,抬起她下巴,直勾勾盯她:
“你没读书,你不知,我抱你,你便会有孕,怀我的孩子,你还怎么嫁给他,你不可告诉任何人,知道吗?也不许靠近顾纹轩,听见没有?”
穆锦安错愕,怀孕?那她还如何逃出盛安城,如此便是对不起顾纹轩,她瞧他眼底魅惑,鬼使神差点头:
“知道了,听见了。”
李璟晔指腹温柔拨她碎发,思忖,这小丫头太容易上当,温柔注视她:“终南山桃花开得晚,还要过十几日,待桃花盛开,我带你去终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