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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暮客紫明 > 第96章 筋皮脉肉不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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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筋皮脉肉不缠身。

小楼之前的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

空旷的原野之上,活着的,死了的。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小道士身上。

就连那高空护道的弗琼,一双朱红的眸子盯住了小道士。

所有人都等着杨暮客的答案。

还没等杨暮客吱声,小楼对岳樵夫致歉,“将军,既然本姑娘帮不上忙。暂且靠退,你与我弟弟谈吧。”

玉香上前将小楼搀扶离开。

杨暮客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事急事大,有些晕头转向。只能依仗直觉。

玩弄阴谋诡计?徒惹笑尔……人道走不通,那便走神道。由此扩展思路。他想到了一个神官。正是那罗朝的狻猊护法神,萧汝昌。

想到此处,杨暮客开口对岳樵夫说,“贫道要演法,请将军稍候。”

“在下静候佳音。”

杨暮客绕过马车,来至另外一边。

旁人只能听见他淅淅索索准备的声音。

阴阳以此为界。

杨暮客提着一张请神符,掏出一炷香点燃。

太阳底下,这里少阳生老阴。明媚的草原上出现了一个黑色斑点。

斑点之中,杨暮客脚下阴阳图旋转,而后缓缓停下,对准了时令,对准了方位。

香灰落在符纸之上,灵韵从黑斑里飞出归于炁脉,朝着西北方向飞驰。

符纸开始燃烧,飘向天空。他再掐请神诀,念诵萧汝昌真名。

他头一次尝试跨地域请神,亦是不知能不能成。

行科之后静静等待。这萧汝昌被费麟大神剥了皮,又去岁神殿领罚。但当真就算两清么?

杨暮客不予追究,那是活命之恩。

阴间里一只狻猊闪烁而来,一路留下金砂闪耀,烫得浊灰嗤嗤作响。

狻猊从阴间钻出来,“小神参见紫明上人。”

只见那松毛巨兽直身而起,变成了一个作揖的男子。

“神官免礼。”

萧汝昌好奇地抬头看那小道士,“不知上人宣我来此,何事要办。非我护法之地,唯恐力有不逮。”

杨暮客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神官会错意了。贫道邀你前来,一是为了化解干戈,二是有事与你商量。”

萧汝昌谨慎地低头,抬头露出一张笑脸,“上人何曾与小神起了干戈。都是小神无事找事,还要多谢上人宽宥。您若有事,尽管吩咐,无需商量。”

杨暮客无奈笑了声,“我啊,当真无事找你。是让你与别个商谈。你们谈妥了,那是大功德……”

萧汝昌听了功德二字眼睛一亮。随着杨暮客绕过马车,来至了桌案旁。

除了玉香,旁人都看不见萧汝昌。

杨暮客掐着三清诀,引无根水甩在岳樵夫的额头。帮他开启了灵视。而后拉了一张板凳,邀请萧汝昌落座。

“岳将军,这位是鹿朝北境出身的灵兽狻猊,如今在罗朝做护法神官。神官大人,这位是鹿朝北境的监军大人。岳樵夫。”

岳樵夫在北境狩妖,对神官与灵兽并不陌生。但这狻猊……如今狩妖军与狻猊之间的关系,怕是也谈不成什么事情。

杨暮客侧头在萧汝昌眼中看到了蔑视。再观岳樵夫,又瞧出来些许为难。

他想到那密林深处,一群狻猊懒洋洋地躺着,又想到了城隍齐众曾言,他与狻猊一同抵御北境妖邪。

但杨暮客相信自己的直觉,深呼吸一声,对二者言说,“卖贫道一个面子,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一人一神皆是卖笑不言,场面尴尬无比。

终究还是要杨暮客来牵头说话。

无非就是说一说,那北境寒川海滨都有什么妖精。

又问了一嘴岳樵夫祖父挡住的那只妖精是什么样的。

岳樵夫便答他,是一只修炼了几百年的大蛏子。甲壳坚硬无比,寻常火器根本伤不得它。老元帅身先士卒,卖了一只胳膊,把火药塞进了蛏子壳里。才勉强将其烧伤。

狻猊嘿地笑了声,“也就废一废牙口的事。”

杨暮客此时抛出心中疑问,“北境之上,狻猊本与将门有合作。如今为何如此生分?”

听闻此话,萧汝昌不言。冷冷盯着岳樵夫。

岳樵夫犹豫一二,老实答道,“边军错杀了狻猊当做妖邪。将军爱惜手足,包庇行凶者。二者便生了嫌隙。”

狻猊却不认同,面露凶色,“当真错杀?要我等卖命,还要吃我等血肉。我狻猊一族可不是尔等边军豢养的狗!”

杨暮客伸手拦住要吵架的萧汝昌,“岳将军,这事儿你们日后再谈。想来狻猊灵兽想要什么交代,你们将门大抵也能满足。我们说一下当下鹿朝的难题……”

岳樵夫是一个直人。血气方刚,重情重义。

萧汝昌则是个滑头。身段绵软,狡诈多端。

本来谈不成的事儿,俩人却因性格互补,渐渐谈出来些苗头。

狻猊不是不能出山。要费悯大神允许才行。

岳樵夫便赶忙答应,定然按照礼法供奉神庭,求取正神谅解。

大体框架谈好了。

便是边军让出一块空地,暂时由狻猊镇守。

妖兽血肉可以分给边军,但是边军要立庙立观,以香火供奉狻猊。人牲祭祀,当合乇礼。

杨暮客一旁听得是牙根发凉。为啥呢,这乇礼,便是用小刀去割开。还要切得稀碎。

只要有了这个框架,便能往下填充细节。之后他们还要各自回去商量。

继而相商,则要定下契约。萧汝昌启灵通报狻猊林中老祖,一旁的岳樵夫满眼期待。

杨暮客其实暗中琢磨出来一件事儿。

那便是萧汝昌为何要跑到了罗朝去当神官。这化人,自然不是白来的。

萧汝昌定然是在鹿朝吃了人,又怕神道追究……

这时萧汝昌说了一件事儿。

“岳将军怕是不知,我们那林子南边儿,有一窝猴崽子。上人也曾从那经过,那群水猴子一向不安好心。你们军方有人先于我等接触一番。”

岳樵夫面色凝重,“请大神明言。”

“我家小辈儿言说,曾有姓鲁的军士偷偷潜入小圆口,遇见了水猴子。达成了相守互助的契约。若你们将门与那些畜生交好。怕是我等当下所谈条件都要作废。”

姓鲁?岳樵夫眼睛一眯,定是鲁列夫那条贪功老狗。

杨暮客一旁打了一个呵欠。“谈完了吗?”

萧汝昌赶忙谄媚地说,“这些小事儿还要上人来操心,是我等不识抬举,太自私了些。灵韵重归之际,本就应握手言和……”

岳樵夫也赶忙起来作揖,“多谢道长。”

杨暮客盯着萧汝昌,“贫道心向长生,没功夫计较细枝末节。你且好自为之……”

萧汝昌低眉垂眼,面容露出些许哀怨。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算是尾声。

岳樵夫又问小道士,“请道长赐下妙法,教我等军士如何抵御灵染之灾。”

杨暮客咂咂嘴,怪不得岳樵夫急成这个德行。原来是边军吃了太多妖肉,而后感染灵炁入邪。

解决问题很简单,那便是不吃妖肉。可是他说了有用吗?

他薅着萧汝昌的后襟抓到岳樵夫身前,“尔等逞强好胜不若敬香拜神。神官就在这儿呢……”

萧汝昌赶忙推却,“这这这……小神是罗朝护法。可不敢收他鹿朝的香火。”

杨暮客松开指头,“贫道就是打个比方。”

此间再无他话,马车重新上路。

岳樵夫目送他们离去,却久久不愿离开。因为这监军晓得……此去之后,将门必定分崩离析。

又走了半日,天黑之前他们来到了鹿朝边境。

大路宽阔,人骨遍地。皆是颅骨做路基,疙疙瘩瘩。

高原之外亦有高山。黑漆漆的山头不见一丝生机。

包守兴没有上前介绍此山,他显得很沉默。

界碑是一方巨石。巨石之上刻着血红的大字,鹿。

这“鹿”字有香火灵韵,似是一方大阵中的基点。

何路上前刷洗一番,季通则从车厢中掏出木炭燃起篝火。

玉香做完饭后,把事情交代给蔡鹮。她跑远了,去找躲着不敢见人的弗琼。

夕照之下,鹤鸟一身精气不停地外泄,浑身上下蒸腾的冤魂嚎哭之象。

玉香轻松漫步,“我家道爷赐予你一粒丹药,这是多大的恩情。本行走一路护法至此,也不过得了一粒丹药。”

鹤鸟眼中尽是凶性,“行走大人,该教小妖化丹之法了吧。”

“魂儿都消化干净了?”

“干净了。饿得不行呢?这人肉当真好吃,人魂甜美无比。我怎就不早些吃了呢?白活了好几百年呐……”

玉香不是第一回领妖精入门修行,她做过太多回。熟而生巧,不需言说什么大道理。

持剑指,一点灵光刺向鹤鸟头颅。

此乃为了留下一点灵种,这便是纯阳法力。可以当做是指路明灯。

继而她教授鹤鸟。目之所见,皆为反相。不闻靡靡之音。以所噬之魂为镜,炼化纯阳。

“守住正心。”

“正心?”鹤鸟朱红眼眸盯紧了身前的女子?

“对。找到你吞下去的魂儿,从本源中驱赶出来。”

“仙子稍候,让小妖找找……他在哪儿呢?”

只见那鹤鸟身前隐隐约约跪着一个男子,身着破烂的扎甲,时而面目狰狞,时而一脸委屈。

于此之后,弗琼灵台之中便可映照出了人像。化形之路通矣。

“这一年中,你不可再动用妖力。便是血脉神通也使不得,就如凡鸟一般,归于山野。”

弗琼张开大嘴,显露喙上尖牙,“那小妖的巡查之职如何是好?”

“做了本行走座下小卒,还去那俗道观作甚?一年之后,再来寻我。”说罢玉香指尖弹出一滴精血,落在鹤鸟额头,化作奴印。

饭后,杨暮客独自来到何路身旁。

“你这侍卫到底有何目的?”

“提防您……”

杨暮客来了兴致,“提防我?凭什么?”

“您这一路所作所为,值得圣人提防……”

“所以,白玉崖上你欲出门,也是要提防贫道?”

何路点头。

杨暮客上下打量何路,“凭你?”

何路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锦囊,锦囊里是一块玉牌。

“此物是圣人勒令国神观赶工制造的人主信物。若是大可道长在鹿朝途中,有扰乱人道运转嫌疑。末将便请出此物,人道法剑自然前来斩你。”

杨暮客眼皮直跳。好家伙,这是赌上鹿朝人道来斩杀我?白玉崖之上,便是一郡之地的人道气运已经难以抵挡。只觉着不寒而栗。

“你这肉眼凡胎,如何看得见贫道滋扰人道?”

何路把那玉牌翻转,只见玉牌之后有一个三角黄符镶嵌其中。

“这张符纸乃是国神箴言,若是符纸引燃。末将便要血祭灵玉。”

杨暮客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逞强笑了声,“若不是包守兴拦住你,那一夜你就要血祭灵玉?”

“的确如此……”

杨暮客觉得这个榆木疙瘩简直不可理喻。

夜深了,到了静坐修行之时。

但杨暮客始终无法入定。脑海中不停地翻涌着种种乱象。他意识到,外邪犹在。

掐住三清诀抱守心神。

皮肤好似针扎一样疼,风吹过寒毛像是用刷子刮肉一般。眼皮上通红的血管中好似小虫爬来爬去。鬓角一滴汗,像开水在皮肤上滚动。

杨暮客咬紧牙关,下颚不停地抽筋。整张脸都变得狰狞。

越是想放空大脑,越是幻象丛生。

杨暮客睁眼,风吹在眼球上,瞬间泪流满面。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好多人在跟他说话,好多鬼在祈求他。

高原上灵炁席卷,天变成了暗红色。

杨暮客忍着疼痛,手中掐着俗道七十二变法诀中的明心见性之变。

隐隐约约他听见了有人哭嚎。他如瞎子一般朝那走去。

季通凑了上来,“少爷,您醒了?莫去。那包守兴不知怎地,疯了。”

杨暮客听了这憨货的话,耳道好似变成了蚂蚁巢。奇痒无比。

此时季通才发现杨暮客神情异样,赶忙慢慢后退。

篝火旁,何路压迫着包守兴不能动弹。

“包大人,您清醒点儿。什么事儿想不开,咱们回去与圣人说明白。圣人定然能给你们包氏做主!”

“我死在这里,还算是青山埋忠骨,回去了别人要如何看我?”

杨暮客慢慢往前走,他重新闭上眼睛,忍受着肌肤痛痒。

何路一回头,瞧见了眼角有泪的杨暮客。失神一瞬,被包守兴掀翻在地。

季通远处蹦跳招呼,让何路赶紧离开。

包守兴在草塘之中翻滚不停,他抓挠着自己的脸,自己的皮,血一滴滴流下。

“我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东西,拿着自家不干净的钱到处丢人现眼!我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啊!”

包守兴听到了脚步声,很慢。他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大叫道,“你是神仙!你是神仙,你为何不救救这世道!”

杨暮客喉咙在痛,唾液咽下去的瞬间像是喝了一口铁汁。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若救不回这人,你这一场修行还有何用?他抬起发麻的手,摸着胸口。声音嘶哑道,“你,是贫道的外邪。”

“我?是外邪?哈哈哈哈……”

包守兴拍着土地狂笑着。

杨暮客眼球上那红色的血管渐渐变得稀薄。敏锐的灵觉让他可以闭目视物。

“你恨贫道么?”

包守兴怪笑一声,憨傻地盯着杨暮客,“本官为何要恨你啊?”

“因为贫道都恨自己,无知,无能。”

包守兴噌噌爬过来。“你是神仙!你怎么会有错呢?你一定是看着世道没救了,对不对?”

玉香早已归来,瞧见自家道爷这般模样,也不敢上前。蔡鹮抓着玉香衣袖,软语相求。

“这是道爷的悟道,我帮不上忙。”

杨暮客感慨,淫思乃祸根,骨气立天地。

他伸出一手拉着包守兴,“包守兴。莫要丢了你的根性。这世道,是千千万万有志之士撑起来的。不是贫道这样的人造化来的。”

说着手掐三清诀,一点灵光落在包守兴的眉间。“你叫包守兴,生于兴旺之家。守兴之名,赐你守护之命。”

“你的命数,不该因贫道而改。忘却前尘。你文武双全。去追。追那错过的世界,错过的时光。用剩下的命数去追回青葱年少。”

嘭地一声。包守兴倒头就睡。

夜空之上,三桃大神在神国之中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