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沁带着兵士一路小心谨慎,终于来到了山寨大门前。山寨大门紧闭,高度超过三丈的寨门,厚重的木板,严丝合缝,庄严而凝重。
队长快步上前,急切的说道:“雅沁姑娘小心,你看这山寨大门紧闭,而且门栓从内部扣上,但这偌大个山寨,竟一个山匪都没有,怕有蹊跷啊。”雅沁凝视着大门,微微点头:“确实如此,山寨灯火通明,但没有一个山匪,连暗中观察的眼神也感受不到,太奇怪了。”一时间,雅沁带着五百兵士站在门外,警惕四周的风吹草动,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背后的谷道传来了马蹄的声音,雅沁紧锁眉头:“怕是彭越或者山匪已经分出了胜负,我们在这样下去,一定会腹背受敌的,必须做出决定了。”队长淡定的说道:“暂时不用心急,我离开的时候,吩咐兵士把岗哨拆了,还有落下的山石,封住了谷口,他们暂时进不来。”听到队长这么说,雅沁俨然失声,失落的看着队长,过了很久才开口:“他们确实进不来,但我们也出不去了,就算攻破山寨,夺回粮食,又能如何啊。”队长这才反应过来,跪地认罪,悔恨的说道:“末将失算,请姑娘治罪。”雅沁无力的摇摇头:“罢了,若你不这么做,谷外那些人也不会放我们离去的,原本这就是个死局,若是没有其他道路,就只能死守山寨,依靠粮食富足,等他们退兵了。”
话音刚落,山寨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即便奄奄一息,却能听出决绝和刚毅。正是韩铭,他费力的爬到了大门边,大喊道:“雅沁姑娘不用着急,山寨之后确有道路离开,山寨留守的山匪早已顺着山路离开,此时只有我一人。”雅沁正要下令,身旁的队长拦住了她:“山寨之中安静异常,若这韩铭投靠了山匪,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雅沁摇摇头:“不会的,他刚才的声音透着果决坚毅,气息急促,怕是受了重伤,他这人胆小,却有大志,知道投降山匪只会断了前途,宁愿挨下毒打,绝不会出卖我们的,派人开门就好。”雅沁说的在理,队长也不再坚持,立刻带人打开山寨大门。
前路受阻,后路被断,山匪大王手中紧紧握着狼牙棒,身旁的喽啰一个个的中箭倒下,战场之中只剩下他一人,依旧不屈的盯着彭越,双眼仿佛要夺眶而出:“今日老子栽了,输在贪心,中了你们毒计,但你们凭借人多设伏,本大王不服气,有本事你我正面交锋。”彭越还未答话,身后飞出了三支箭矢,如雷霆般迅捷,大王抬起狼牙棒,击落了两支箭矢,但第三支借着山谷的昏暗,刺穿了大王抬起的手臂,一只手垂落,狼牙棒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发出山崩地裂般的震动。大王虽然吃痛,但是笑意不改,咬牙拔出了箭矢,鲜血如红线射出,喷到了早已晕厥的探子脸颊,温热让他恢复了些许知觉。
箭矢正要再次射出,彭越抬手拦下了副将:“这人虽然是山匪,却也是条汉子,在他死前,就满足他最后的心愿吧。”大王听的真切,咬牙横起狼牙棒,怒吼一声:“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话音未落,彭越蹬马下鞍,此处手中长枪,如罡风般迅捷刚猛,一道寒光,朝大王刺去。大王不敢大意,舞起狼牙棒,好似落雷惊鸿一般,砸向了刺来的枪锋。高手之间生死相搏,或许一招已能定生死。狼牙棒重重的砸在了脚下的岩石之上,碎裂的岩石卷起阵阵烟尘,一切归于寂静。兵士们紧张的看着滚滚烟尘,仿佛能听到鲜血落地的嘀嗒声。待烟尘散去,彭越刺出的长枪刺穿了大王的心口,砸下的狼牙棒被彭越闪身躲过,只有衣衫上渗出道道血痕。
大王惨淡的笑了笑:“果真是好枪锋,精准狠辣,敏捷矫健,本大王输得心服口服。”彭越盯着他手臂上的血洞,摇摇头:“若不是因为你中的这一箭,我也无法避开这狼牙棒,自然也刺不出这一枪,只能算是平手罢了。”大王费力的看了一眼皎洁的月光,嘴角流下鲜血:“天意罢了,想我张虎,年轻之时练就一身武艺,也想报效国家,只可惜故国势微,肉食者鄙,后来国灭,只能做了山匪,原本想趁着暮年,投奔王离,结果到死也只能是山匪。”话音刚落,张虎的头重重垂下,手中还紧紧的握着狼牙棒。
虽然是敌手,但这张虎却是光明磊落,彭越也有几分钦佩,拔出长枪,放下张虎尸身,叫来身后的副将:“这张虎一身本事,却也败给了时势,令人唏嘘,把他好生安葬了吧,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让他们起来带路。”副将疑惑的看着彭越:“将军,这四千两银子已经到手,况且兄弟们疲惫,还是回去吧。”彭越怒视:“回去,是回山寨旷野,还是哪里啊,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听说临淄城中,故国帝胄密谋复国,我们趁机拿下东郡,进可复故国,封侯拜相,退可依靠东郡广袤,山岭纵横,割据一方,等待时机,这山寨中的粮食和钱财正好为我所用。”副将劝阻:“我们昨日答应了韩铭,那人奇谋诡谲,不可能没有防备,若是硬拼,我们不见得能占便宜。”彭越气急败坏的举起长枪:“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再多言,立斩不赦,快去干活。”副将明白彭越已经下定决心,再多说也是无益,只能抬起张虎尸身,转身离开。
队长带着几个兵士,劈开了拦着的门栓,吱吱声响起,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韩铭正靠在一旁的石台旁,看着他们。
雅沁走到韩铭身旁,见他面色煞白,身后衣袍已经被血水浸湿:“怎么了,挨了毒打吗?还能不能动。”韩铭笑了笑:“这打是必须要挨的,不然山匪怎会上当。动是自然能动的,在下还要投奔项将军,建立万世功业。”此时雅沁对韩铭有了几分欣赏,能够只身破山匪营寨,证明不是夸夸其谈之辈,点点头:“等一切收拾好了,给你找辆马车,带你去邯郸,至于项云能否用你,还得看你是否有真才实学,我无法答应你。”韩铭感激的说道:“这个自然,能得雅沁姑娘引荐,韩铭已经很感激了。”雅沁见到这韩铭,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还想戏弄一番,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着他:“你和项云当日一同刺杀武帝,应当是老相识了,为何还要我来引荐。”韩铭羞愧的低下了头:“雅沁姑娘也不必嘲笑我了,当日是我见一击不中,转身逃离,路遇追兵,带项云乔庄躲藏,项云喜爱正大光明之人,我的作为他视为小人行径,若是直接去见他,必定不会见我的。”雅沁收起玩笑的面容,不容置疑的说道:“你知道就好,我最恨的就是背弃之人,若是再有背离,我必杀你。”雅沁从来都是温柔待人,这次韩铭竟感受到了杀意,额头也是冷汗如注。
粮草已经找到,山寨中的金银财帛也已经搜刮干净,韩铭坐上马车,带着大家到了秘径的入口,看着倒下的房屋,雅沁心中感叹:“如此奇思妙想,也不知是何方高人设计,真想见见他。”韩铭点点头:“我初见之时,也感叹鬼斧神工,设计的人是东郡的一位老郎中,被山匪所救,只能稽留山寨,用了三年光阴,破开这条山路,你们来之前,他已经带着剩下的山匪离开了,回东郡,继续做回了百姓。”山匪百姓,身份的变化或许只在一念之间,雅沁感叹世事无常,马车先进了山路。
队长正要跟上,韩铭叫住了他:“大人,等大家全部离开,这条山路一定要封上,最好砍伐树木,拦起来,即便他们能发现,也是清晨,我们已经走远了。”队长不明白韩铭的意思:“他们?难道还有山匪吗?”韩铭笑着摇摇头,:“若我没有料错,此时山匪早已全军覆没,我说的他们是指彭越的援兵。”队长更加疑惑,正要继续询问,韩铭已经开口:“彭越此人贪得无厌,道义于他,狗屁都不是,肯来援救,绝不是为了那区区四千两银子,这山寨中的一切,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封起这条小路。”队长已经明了,立刻选出几人留在最后,封上离开的山路。
岩石旁,被温热鲜血击打面颊,探子恢复了意识,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有的插满箭矢,有的都是刀枪砍刺的伤痕,犹如炼狱一般,吓得他又要晕厥。
副将正在为找个活着的山匪问路而发愁,无意间听到一声喘息,侧目见到了打算起身的探子,抽出冰冷的腰刀,架在了他的脖颈。阴寒的杀意将快要晕厥的探子拉了回来,颤抖着看着泛着寒光的刀锋,一动不敢动,身下还传来了一阵温热。
副将鄙夷的笑了笑:“就这胆量,还当山匪,学人劫道,不过你确实命好,现在就你活着了,说吧,想不想活。”探子已经吓得无法言语,只是不停的点头。彭越听到了对话,缓缓走了过来:“如何,是找到活的了吗?”副将大笑:“活是活的,只是胆子太小,都吓出了黄汤,也不知道能不能答话。”彭越轻蔑的瞟了一眼:“那就问问吧,若是傻了,留着也没用,立刻砍了。”生死边缘,探子吓得恢复了意识,立刻开口:“大人饶命,小的可以带大人们去山寨,那里有才夺来的粮食,还有这些年搜刮的金银珠宝,只求大人们饶我一条狗命。”副将回头看了一眼彭越,见他微微点头,一脚踹在探子腰间:“前面带路,磨磨蹭蹭就砍了你。”探子惊惧,哪里还敢出花招,立刻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带路。
前往山寨还有些距离,彭越他们跟在探子身后,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了哨岗门口,却看到哨岗被大火焚烧殆尽,焚烧过的木头还留有依稀的火苗,随风摇曳,还有不少滑落的山石,阻挡了去路。
见到这一切,彭越明白,这韩铭一定有埋伏,利用了自己。副将见这一片狼藉的景象,心中也凉了大半:“将军,看这情形,一定是有人趁我们和山匪交战,偷偷攻了进去,还拦住了道路,我们要想进去,太困难了,即便到了山寨,怕什么都不剩了。”彭越没有搭理副将,挥手唤来探子,厉声质问道:“快说,这山寨是否还有其他通路。”探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大人,山寨就建在山腹之内,四面环山,只有这一条谷道能入内,绝没有其他道路。”彭越双眼死死的盯着探子,虽然眼神惊惧,却没有丝毫迷离,是可以相信的。”副将凑了过来:“将军,若真是这样,韩铭他们也是无法离开的,我们就守在此处,他们一定会出来的。”彭越摇摇头:“山寨之中粮食富足,他这是想拖死我们,若是半月之后才打算出来,我们早就撑不下去了,这样,你带些弟兄把谷道清理干净,我们攻进山寨。”副将点点头,转身见到了躲在一旁的探子。彭越说道:“已经无用,留着碍眼,砍了吧。”探子两腿一软,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大人,小人还有用,我原本就是山寨的探子头领,知道一条小路能够通到山寨后山,只是道路险峻,马匹无法到达。”彭越示意副将,派几个人跟着他去。副将小声说道:“将军,此人奸滑,不如我跟他去看看,若有异心,直接砍了。”彭越点点头:“见到山寨,立刻回报,不要打草惊蛇。”
副将跟随探子从哨岗边垂下的藤蔓爬了上去,穿过密林,虽然曲折难行,却也能见到山寨的火光。探子确实奸滑,他很明白,只要到了山寨后山,背后的长刀一定会砍下。这条路他平日里走了不下几十次,有时劫来的财物他会存在这里,前方有个山洞,就是他藏匿的地点,那里有个天然的坑洞,周围树枝茂密,夜晚更加漆黑,根本发现不了,趁着副将聚精会神的看着山寨,探子转身闪进了密林,咬牙跳下坑洞,等副将回神,哪里还有探子的影子,咬牙切齿的骂道:“死山贼,竟如此狡猾,真该砍了他。”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在这里能够清楚的看到山寨,屋舍倒了不少,借着明亮的火光,山寨内已无一人,怕是已经逃离,副将悻悻转身离开,探子依旧不敢出来,打算等到白天再离开。
彭越见副将一人回来,问道:“如何了。”副将懊恼的答道:“一个不留神,让那家伙逃了,漆黑一片,不知道藏去了哪里,至于山寨,屋舍倒了大半,空无一人。”道路疏通还要很久,彭越双眼阴沉,仰天长啸:“该死的乾人,毫无信义,罢了,我们回去吧。”
晨曦如约而至,雅沁站在宽阔的草原,彩蝶飞舞,花香四溢,阴霾一扫而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密林,微微摇摇头,留下一抹苦笑,坐上马车,朝北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