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空气随着微风飘入房中,雅沁从伤感和失落中缓缓醒来,看着窗外,乌云密布,更加的压抑和郁闷。
身旁的芸曦仍未醒来,她怕街上的吵闹声打扰到芸曦,悄悄其实打算关了木窗,也能让自己舒服些。
关好了木窗,打算再歇息一会,芸曦依旧坐起,双眼带着关切的看着自己。雅沁笑了笑:“我没事的,既然决定了,不过就是早晚而已。”芸曦摇摇头,欲言又止。雅沁阴沉着脸,坐在她身旁,轻轻的靠在芸曦肩头:“我没事的,故作轻松之态,知到瞒不住你,即便是大哭一场又能如何,不过就是加重了项云的负担。我也明白你昨晚没说的话,但那毕竟是他舅父,我也不想他为了我,背上不孝的罪名。”芸曦抚摸着雅沁鬓角落下的青丝,淡淡的笑了笑:“傻丫头,你想什么我怎会猜不到,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劝你的,但是见你昨晚的表现,也就没有说出口。”雅沁点点头:“我虽然是单纯,但也不傻,你想说的我也清楚,每个人都有缺点,项云冲动易怒,优柔寡断,我是清楚的,但他真心对我,我相信他不会离弃我,即便前路坎坷又何妨,况且范老愿意帮他,一定没问题的。”芸曦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雅沁的额头,无奈的说道:“傻姑娘啊,我在意的怎么会是这些,我在意的是你,你太善良了,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感同身受,但是在这波云诡谲的乱世,这个是致命的,坏人会利用这个来对付你的,但你天性纯良,我也是多说无益啊,只想你能留个心眼就好。”雅沁感激的看着芸曦,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久久无法说出半个字,只能狠狠的点点头,露出感激的笑容。
抚摸着怀中长不大的丫头,芸曦其实是很羡慕的,或许是因为自己承受的太多吧,永远只能以成熟稳重示人,也想像雅沁一般,任性一回,可惜自己肩负着太多人的命运,只能自嘲的摇摇头。感叹一声,实在是太累了,可惜没有人能帮自己,又或许只是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二人就这样相互依偎取暖,填补着内心缺失的那一块。
突然狂风肆虐,关好的木窗又被吹开,雅沁怕芸曦着凉,打算再去关好,芸曦摇摇头,轻蔑的看了一眼窗外:“不是正合适今日吗?”雅沁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看着她,轻声问道:“芸曦,你在说什么?”芸曦突然放肆的笑了出来,压抑多日的情感突然爆发,眼里也随着狂笑夺眶而出,雅沁着急而担忧的看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办。笑声戛然而止,芸曦又轻松的笑了笑:“对不起,吓到你了,或许是压力太大吧,见到这黑云压城,压抑的空气,突然间忍不住爆发了,若是不爆发,我怕是会疯掉吧。”雅沁拉过芸曦,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原来平日里坚强睿智果敢的芸曦,不过也就是个小女子罢了,不过就是肩负的太多,走得太稳,让别人误会她原本就该如此,突然间的肆意宣泄,让旁人有些措手不及罢了。
很快,芸曦的情绪平复,看着雅沁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雅沁想了想:“窗外都是黑云,难以看出,但听楼下的嘈杂声,酒客已经不少,应是快到午时了吧,饭菜应该已经快准备好了,等王大姐来叫,我们就开饭,芸曦你饿了吗?”雅沁嬉笑着看着自己。芸曦感叹道:“想不到,到最后还要你来安慰我,说实话,当日那一刀如果真的落下,或许我还挺开心的,要真是那样,我就见不到可爱的姑娘出嫁了。”雅沁瞬间阴沉着脸:“你乱说什么,你的谋算天衣无缝,但是太危险了,总想着如何能够一击破敌,需知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诱惑郡丞反叛,顺便赶走平川的敌人,看似是环环相扣,但是太惊险了,听到你的消息,我差点没吓晕过去,还好你没事。”芸曦笑了笑:“我是天命之人嘛,怎会有事呢。饭菜就不吃了,差不多该去郡守府见怀王了。”雅沁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事,垂下眼眉,面带歉意:“芸曦,对不起,只顾聊天,我把正事忘了,你赶快去吧,完了赶快回来。”芸曦毫不着急:“临近午时正好,去太早了反倒不美,让那怀王等等我。义军处处惨败,也只有我东陵军,以三千民夫,平东陵叛乱,全歼五千郢城精锐,去早了反而让他们看轻我这个女子。对了,那个怀王真的那么好色吗?我有些害怕。”没想到芸曦会这么问,雅沁也不知要怎么回答,一时呆在了原地,只是不停的点头。芸曦笑着走出房门:“我现在可是翩翩公子,有什么好怕的呢。”芸曦的畅快豁达竟让雅沁惊得说不出话来。
夏侯婴驾着马车到了郡守府门前,守卫的兵士拿起长枪,指着问道:“你是何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冲撞了大王该当何罪。”夏侯婴还未答话,马车中的芸曦刻意压低了声音:“大王?这里不是吴郡郡守府吗?既不是郢都,又不是寿春,哪里来的大王。”守卫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副将不愿丢了面子,走出大门,呵斥道:“何人敢如此大胆,吴郡郡守府现在是大王的临时行宫,只待日后恢复故国,还都郢都。”芸曦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还都郢都啊,果然有先王之风,即便是放牛,仍不忘故国啊,怀王之名当得起。”副将听到车内之人竟如此嘲讽,气得火冒三丈,拔出腰间长剑,吩咐手下将马车团团围住,质问道:“你到底是何人,胆敢来此嘲讽大王,不要命了吗?”芸曦更加不屑,微怒道:“本公子确实不要命了,东陵城内刀斧加身又如何,沛县城头大兵压城有何惧,你是何人,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听到吵闹声,怀王派宋义和项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项云一眼就认出是芸曦的车驾,也清楚她的脾气,正好借此压压怀王又兴起的气焰,毕竟舅父刚刚战死,不为报仇,不夺定陶,只顾着争权夺利,他也是心中气氛,只是不好发作。
宋义见副将已将车驾围住,自己气得发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到项云只是云淡风轻的观望,或许知道些什么,询问道:“项将军,你可识得这车驾吗?”项云点点头:“我自然是识得的,昨日还和车上之人开怀畅饮。”宋义笑着问道:“请教项将军,车上坐的是何人啊。”项云不屑的答道:“自然是怀王所请之人。”说完,项云不再搭理宋义,扬长而去,继续入宴席饮酒。宋义思索片刻,大王所请之人如今只剩下东陵的吴二小姐未到,难道是她。
宋义走到副将身边,轻声问道:“车上是何人,发生了何事。”副将摇摇头:“不知是何人,开口闭口都是讥讽,讥讽大王出身,嘲讽我等无能。”宋义压住胸中怒气,尽量平和的问道:“敢问车上何人,为何要讥讽我等。”芸曦轻蔑的笑了笑:“上将军运筹帷幄,我等在东陵拼杀破敌,你们在这里酒宴歌舞,只是羡慕而已。”这话说得宋义脸面有些挂不住了,干咳了两声:“这位公子,不知你是何人,既然提到了东陵,想必是识得芸曦小姐的,请问她怎么未到。”宋义这么说,芸曦更是不愿再留情面:“芸曦又如何敢来,听说前几日,你们大王借着饮酒的由头,哄骗竹云轩张老板进了这郡守府,打算行龌龊之事,还好项将军神勇,诛杀了奸佞,我吴家二小姐可没那本事,若是来了,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了。”宋义知道这事,自然也是不敢反驳,心中有气也难以发泄,陪笑道:“公子说笑了,都是误会,芸曦小姐不止是绝色美人,更是东陵义军的象征,大王即便有意,也再无可能,毕竟芸曦小姐已经嫁人了。”芸曦点点头:“看来你们都很清楚,那就是嫌弃我家芸曦已是他人妇了,也罢,我们回东陵。”东陵是吴郡侧翼后方,若是不稳,吴郡难保,宋义怎会错过这拉拢的机会,立刻道歉:“公子还请恕罪,本将军武人出身,不会说话,此时酒宴只缺您一人,大王已经斟好美酒,您若此刻离去,我也不好交代啊。”这话说的看似盛情拳拳,实则带着威胁,就是她只能入内赴宴,无法离开。芸曦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小看这个宋义了。只能推开布围,下了马车。
众人见到芸曦,眼神都不同了,直直得盯着她打量,有人感叹道:“世间怎会有如此精雕玉琢的翩翩公子啊,我等莽夫怕是连提鞋都不配。”芸曦笑了笑,更是让他们如沐春风,宋义是见过雅沁的,不自觉低声说道:“可惜是个公子,若是女子,必然不比张老板差,虽缺柔媚,但气韵更胜一筹啊。”芸曦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自觉用衣袖挡住了贝齿,露出了点点朱唇,知道露馅了,对双眼发直的宋义说道:“你刚才也说了,本姑娘已嫁做他人妇,这样盯着看,不觉得很失礼吗?”宋义这才反应过来,面前之人就是吴二小姐,不过是换了男装罢了,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您是否就是芸曦小姐。”芸曦无奈的点点头:“前面带路吧。”
怀王听到门外已经没有了吵闹声,也放心下来,正要饮酒,看见宋义身后来了一位白衣公子,风度翩翩,如白玉雕砌,一时失了神。宋义打算开口介绍,芸曦瞟见了怀王直勾勾的眼神,打算敲打他,走到项云面前,拿起酒杯:“项将军之名,鄙人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气宇轩昂啊,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项云不知道芸曦又要玩些什么,点点头:“公子请说,但凡在下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芸曦笑了笑:“多谢将军了,前几日将军为张姑娘诛杀奸佞,震慑这满堂牛鬼蛇神的故事不知是否为真。”项云眼皮微微抽搐,还是点点头,只是正中坐着的怀王面色有些难看,宋义也有了几分手足无措。芸曦看了一眼众人的窘态:“既然为真,在下就放心了,只可惜我生得这样容貌,时常会有不怀好意之人,若是无法离去,还请将军救我啊。”终于明白了芸曦的意思,项云拿起酒坛饮下,随手扔了酒坛,抓住霸王枪,起身犀利的看了一眼堂上之人,阴冷的说道:“姑娘放心,别说你是雅沁最好的朋友,即便只是旁人,在我吴郡,还没有人敢有歹心。”说完之后,阴冷的眼神似是要射穿怀王的胸膛。怀王故作镇定的问道:“姑娘?敢问这位是。”没等宋义开口,芸曦点头行礼:“大王,我就是东陵吴家二小姐芸曦,应大王邀请,前来吴郡会盟。”
原本芸曦的美艳和才名足以让怀王心动,确实也有留下的意思,没想到把他的心思摆在了台面上,还有项云保护,此刻哪里还有欣赏的意思,只想快些送走这些人,免得项云发怒,真会杀了自己。
怀王尴尬的笑了笑:“芸曦小姐多虑了,今日只谈会盟,不论其他。”芸曦说道:“大王既然今日只谈会盟,人也都到齐,那就开始吧。”怀王还想搞些仪式排面,谁知项云一直死死的盯着他,弄得浑身不自在,索性快些结束也好。怀王拿起酒杯,露出尴尬的笑容:“今日会盟,只为恢复故国,攻破咸阳宫,为大将军报仇。上将军宋义和项云将军立刻赶往定陶,王离大军已经围困邯郸,救赵国,破章邯,为大将军报仇,其余义军,若有机会,向北进军,诛暴政,还天下清明。”众人都在高亢的喊着万岁,必胜。只有芸曦不为所动,已经面无表情的看着怀王,怀王不解,问道:“芸曦小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芸曦摇摇头:“这就是会盟吗?把大家聚拢到此,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难怪会被大成灭国。”此话一出,大厅里鸦雀无声,还有几人竟擦起了眼泪,芸曦打算转身离去:“一群无能之辈,打算哭死赵高还是胡亥。”芸曦半只脚已经离开了大厅。
怀王看清了眼下的形势,项云和芸曦是最有势力的两支军队,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若想坐稳王位,只能让他们离开,能让他们离开这里,只有抛出重利才行,阴暗的他突然想出了办法,大喊道:“先入关中者王之。”芸曦收回了脚步,回头疑惑的看了一眼怀王,微微一笑,转身离开。项云看到了芸曦的样子,心中更加疑惑,追赶了出去。
在马车前项云拦住了芸曦,问道:“看你刚才的样子,是不是猜出他的目的,能否告知我。”芸曦明白,单凭自己,别说想入关中了,郢城都到不了,索性卖项云这个人情,淡淡的答道:“我确实猜出了大概,刚才的情形实际上是剑拔弩张,我试探了几次,他们就坐不住了,怕这入关中为王是假,让我们离开吴郡才是真,你我是最有实力的两支,也是最不愿听他的两支,入关中多大的诱惑,我们一定会拼尽全力。若是成功,我们受封关中,至少东南地界是他怀王说了算,若是不成,与章邯王离两败俱伤,到时候我们就是没牙的老虎,他也不再是傀儡。”项云这下算是明白了,怒道:“舅父找来这么个祸害,现在就去杀了他。”芸曦一把拉住了冲动的项云:“你现在杀了他,那项家就是乱臣贼子,难道你要永远待在吴郡吗?若你离开,雅沁如何自保。怀王这样说,他应该也是没有办法,你先去定陶,若有机会,我也会从西面进军,你破定原,我破武关,关中可定,到时候再收拾这个怀王不迟。”项云按下怒火,点点头:“好吧,我听你的,为免他们还有毒计,我立刻带着宋义启程去定陶,拜托你替我和雅沁告别,顺利的话,最多三个月就能回来。”芸曦点点头,上了马车。
芸曦不敢回去见雅沁,为了自保,又一次利用了她。现在章邯王离都在定原关外,自己的敌人只有郢城的五万兵马,只等郢城空虚,自己就能先入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