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芸曦的马车终于到了吴郡,雅沁早已收到消息,和王大姐一起,在城门口焦急的等待,直到看见夏侯婴驾着的马车,焦急的脸上才露出了愉快的神情。
雅沁拦住了马车,车内的芸曦听到了她的声音,笑了笑,又轻轻的摇摇头:“想不到这姑娘真的来接我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芸曦跳下马车的一刻,雅沁和王大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目瞪口呆的神情,芸曦骄傲的原地转了两圈:“怎么样,有没有被本公子迷倒呀。”直到芸曦开口,雅沁才确认是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来:“芸曦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呀,难道衣裙已经无法束缚你将要释放的小宇宙了吗?”这话说的奇怪,王大姐和夏侯婴都疑惑的看着雅沁,雅沁明白是自己太放纵了,送去了歉意的眼神。芸曦点点头,亲昵的摸了摸白皙的脸颊:“你说的没错,只可惜直到几日前本公子才想明白,错过了眼前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会便宜了谁。”守城的兵士看得真切,也都知道雅沁是他们少主的意中人,立刻飞奔回去告诉正在练枪的项云。项云知道后,勃然大怒,但他清楚雅沁的为人,难道是失散的兄长什么的,额头的汗也顾不上擦干,立刻冲向城门。
项云眼神不错,很远就看到了杏黄衣裙的雅沁,面前站了个白衣公子,风度翩翩,羽扇宽巾,再看看自己,完全无法相比,随即放慢了脚步,沉重的朝雅沁走去。
芸曦见到身后有人靠近,惊醒的看了看,果真是项云,她打算逗逗他,还能试试对雅沁的真心。
芸曦伸手抚摸雅沁的青丝:“你看你,也不知等我多久了,竟都有些干枯了。”雅沁笑了笑:“哪里比得上你辛苦,到这吴郡,起码赶路有三日吧。”芸曦余光看了看项云,见他呆立在雅沁身后,脸上有几分愤怒,更多的反而是绝望。芸曦玩心更胜,亲昵的抱着雅沁:“怎么样,有没有给本公子安排住处呀,吴郡靠北,我可是怕冷的。”雅沁配合的摸了摸芸曦的发髻,安慰道:“以前那么冷都过来了,别怕,这几日我都陪你,就怕你会嫌我碍事。”此时的项云已经站立不稳,眼中布满了血丝,面色黑青,不知受了多大的伤害。芸曦依旧没有放弃,笑着问道:“你都陪我了,那项云怎么办呢,他该多孤单啊。”雅沁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的,他有他的霸王枪陪着,我陪着你就好了。”项云感觉到天旋地转,难道是因为雅沁与此人失散才接受了自己吗?此人一回来,一切竟全都破碎,真心实意原来如此的不堪一击。
项云神情而绝望的看了一眼雅沁的背影,缓缓的转身,打算离去。芸曦明白,这是最后一眼,是诀别的眼神,正如多年前,自己看母亲时的一样,自己玩过了,现在有些后悔。趁着项云还未离去,芸曦手搭在雅沁肩头,把她拉向了城门:“走走走,带我在吴郡好好逛逛吧。”雅沁刚转身,就见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疑惑的喊道:“项云?你怎么来了,也不打招呼。”语气中芸曦听出了有几分生气,打圆场道:“这不怨他,刚才下车时你不是也没认出来吗?更别说是他了。”雅沁羞红了脸,低着头有些局促的说道:“芸曦,你又打趣我了,清新淡雅的美人,突然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公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嘛。”这一声芸曦仿佛就是地狱中的天籁,将项云从绝望中拉了回来,他再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翩翩公子,虽然多了几分英武,明明就是芸曦的模样,突然间笑了出来。
雅沁疑惑的看着项云,嗔道:“看你眼中挂泪,然后又突然大笑,肯定是昨夜酒喝多了。”芸曦狐疑的看着雅沁,突然笑着问道:“你怎么会管他,难道是成亲了吗?为何不告诉我呀。”雅沁顿时羞红了脸,藏到了王大姐身后,项云此时心神已定,点点头:“芸曦小姐果然明察秋毫,前几日雅沁已经答应我了,只等拿下定陶,请舅父做主,我立刻迎娶雅沁。”芸曦轻笑,抬手捂住贝齿:“看来好事将近啊,恭喜恭喜了,那我要留下喝杯喜酒了。”项云点点头:“那再好不过了,我还有事,现在要去郡守府见大王。”
二人在街上闲逛,见到一处茶摊坐下,雅沁一直疑惑的看着芸曦,欲言又止。芸曦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是这副打扮。”雅沁点点头,毕竟这是芸曦私事,不是很好问出口。芸曦反问道:“自从项云平定吴郡内乱,这吴郡是否在他掌控之下。”雅沁不知芸曦为何会这么问,只是轻轻的点点头。芸曦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明说了。本公子自觉美貌不输于你,自然也是怕这城中的大王的,万一不允我离开该怎么办,刘三虽然不中用,也比这放牛的大王要强上几分。”雅沁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看来你是知道了,当日差点被凌辱,我本是不愿再提起的,芸曦,你这样做是对的,那个什么怀王不是好人,一定要小心他。”芸曦点点头:“明日就是约定的日子,一切等我见了他再说,刚才我试了试项云,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可以放心。”雅沁点点头:“我的事情你也清楚,就是因为背叛才来了这里,所以我是谨慎的,甚至是封闭的内心,是他让我选择相信,既然选择,就会一直相信。”
是啊,既然选择了,那就一直相信下去吧,芸曦反思自己,是否对刘三束缚过重了,大家都尊自己主公,刘三会不会觉得难堪,毕竟他不是项云,与自己的结合未必都是出于真心。
雅沁看芸曦陷入沉思,轻轻的推了推:“是不是累了,我们回竹云轩休息吧,等大事完成,带你去桃花源转转,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一路颠簸,还有略显沉重的思绪,芸曦确实有些疲倦了,点点头,随雅沁回了竹云轩。
夜晚的吴郡恢复了以往的繁荣热闹,竹云轩内坐满了喝酒谈天的人们,芸曦休息也已足够,坐在房中,静静的聆听着这片喧嚣,感慨万千。
雅沁看出了她的惆怅,轻笑着:“芸曦,东陵郡也平定了,很快就会好的,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份烟火气很快就能回来。”芸曦苦笑着:“话虽这么说,只怕是太难了,一夜之间,被抓走了十万青壮,田地荒芜,屋舍空置,要想恢复,谈何容易啊,只是不能就这样放弃,你说的没错,时间能抚平一切,只是不知要多少时间啊。”此时的芸曦和雅沁心境已然不同,一个在享受这份宁静,一人却在感怀已经逝去的繁荣。
敲门声突然响起,雅沁笑着说:“时辰差不多了,定然是王大姐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我们去用饭吧。”芸曦收回了心情,微微点点头,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已经挂满愁容。房门打开,果然是王大姐,笑着说道:“雅沁,芸曦小姐,饭菜已经备好了,下来用饭吧。”出了房门,见到楼下的木桌上坐满了客人,熙熙攘攘,芸曦有些疑惑:“楼下都是客人,我们去哪里用饭呢?”雅沁神秘的笑了笑:“跟我来就好,保证安静雅致,无人打扰。”芸曦明白,雅沁平日里看着乖巧可人,实际上确是古灵精怪,说不定真有什么好去处呢。
三人辗转到了后院,芸曦听到身后有客人议论:“这白衣公子是谁啊,如玉雕的一般,原本这竹云轩的张老板就是美貌无双,这位公子又是个不染凡尘俗气的神仙人物,看来吴郡的酒肆都不用开喽。”一个妇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芸曦的背影,直至后门关起,依旧不愿收回目光,惋惜的说道:“真是可惜,白衣公子这就走了,看来得守着竹云轩才好。”此话一出,惹得哄堂大笑。有个年轻的姑娘羞着脸:“说得这样露骨,也不知害臊的。”妇人毫不退让,回怼道:“我可是一直看着你的,那两眼发直,就差冲过去以身相许了,还好意思说我。”姑娘脸皮薄些,遮住羞红的脸颊,跑出了竹云轩。王大姐打算追出去,雅沁拉住了她:“一点酒钱就算了,要怪就怪芸曦,白衣公子,迷倒了多少女子啊。”芸曦笑着点点头:“可惜没有迷倒你。”三人轻笑,愉快的气氛感染了整个后院,范老有些不悦:“你们三人只知道玩乐,老夫早就饿了。”王大姐微怒:“老东西,就知道吃,又不见你长肉,真是浪费。”听这么说,范老竟没有生气,抚摸着雪白的胡须,故作高深的说道:“无知妇人你懂什么,老夫吃下的,都变成了智慧,哪像你,全都长成了肥肉。”王大姐怒火中烧,打算冲上去打范老,雅沁拦住了她:“别闹了,芸曦还在呢,奔波了几日,怕是没怎么吃好,大家用饭吧。”王大姐死死的瞪了范老一眼,也就这样过去了。
寒梅树下摆放着石桌,微风拂面,梅香四溢,芸曦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还有这如画般的景致,感叹道:“雅沁,你说的没错,果然是个雅致的好地方,如此意境,心境也会不同,任何疲倦忧伤瞬间消散啊。”雅沁笑了笑,有几分失落:“只是可惜不是时候啊,若是在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寒梅盛开,花瓣落下,洁白无瑕银装素裹,才真是寒冬时节一点暖意呢,还有我新研制的寒雪霜梅,取用无尘霜雪包裹暗香梅瓣,冬日之中更是沁人心脾,等到了冬日,芸曦你再来,我一定做给你试试。”芸曦看着雅沁渴望的眼神,默默的点点头,她心中明白,这份安宁不会维持太久,半年时光,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只是雅沁单纯,觉得能够永远留住这份美好罢了。
四人有说有笑,享受着饭菜的美妙。突然,身后的木门竟被推开,项云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一身白衣,腰间还系着白绸,眼中隐隐能见到泪痕,芸曦心中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雅沁从未见到项云这个模样,立即起身,把他扶到石桌前坐下,谁知项云竟死死的抱住他,泪水如冲破堤堰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雅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向刚强勇猛的项云居然会大哭,泪水打湿她背后的衣裙,寒凉之感让她也感同身受,安慰项云的同时,自己的泪珠也不争气的滑落。
过了许久,或许是泪水已经流干,项云哽咽的说道:“雅沁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雅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他道歉也是一头雾水,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要道歉啊。”项云止住了哭泣,却抱得更紧了,哀伤的说道:“真的对不起,我暂时不能娶你了。”雅沁强忍着失落,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是不是你舅父不同意啊,没什么的,那就再等等,他会认可我的。”项云不停的摇头:“没机会了,等不到他的同意了。”雅沁没想到楚南对自己的成见这么深,或许还在为项云不顾一切要带她离开而生气,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吧,舍弃和背离会伴随自己到永远,但是怀中的温暖是真实的,她不忍心推开。
芸曦明白,雅沁的单纯是想不到的,与其让项云这样默不作声,雅沁胡思乱想,不如自己点破。芸曦看了一眼项云,带着责怪的语气:“你就这样对我们雅沁吗?楚南当日为了权势,诓骗雅沁,打算送给怀王之时,你不是果断救走了她吗?得到了真心之后,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有什么事情解决就好了,这样优柔寡断,还说要给雅沁安宁,你凭什么。”项云的眼神还是死气沉沉,不停的摇头,雅沁回头看了一眼愤怒的芸曦,带着绝望的口吻:“芸曦,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不能强求,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其实挺好的,美好都是留在记忆里的。”芸曦实在看不下去了,打算直接打破这混沌,索性问道:“项云,看你一身白衣,还有孝带,可是定陶出了事。”项云被这么刺激,愤恨的答道:“可恶的章邯,趁着舅父全力防备王离大军,偷袭定陶,还让司马欣断了后路,五万大军死伤过半,舅父也死在了乱军之中,尸身还被章邯送去了帝都请赏。”芸曦语气缓和了些:“有什么事情,积极面对就好,无非就是战败,我在东陵,叛军的刀就架在脖颈,一吸之后我就要身首异处,也不见颓废,你还是个男子,如何保护雅沁。”听到芸曦的斥责,项云恢复了些斗志,轻轻的放开雅沁:“都是我的错,舅父是唯一的亲人,对我打击太大了,一时慌乱失神,弄疼你了吧,我一定要为舅父报仇,拿下定陶,回来娶你。”雅沁还在为楚南的死伤痛,只是轻轻的点点头:“一切要小心啊,战场凶险,不要逞能。”项云点点头,其实打算离开准备去定陶。芸曦拦住了他:“你勇猛有余,应变不足,章邯我了解,足智多谋,狡诈诡谲,你去了也是难以应对。”项云明白自己的不足,芸曦说的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背身驻足,身影落寞。范老笑了笑:“既然雅沁把终身托付给了你,那老夫就去帮帮你吧,占卜星象,行军布阵,谋划策略,老夫无一不精。”芸曦笑着点点头:“若是范老肯去,一定能够击破章邯。”范老看着芸曦,欣赏的笑了笑:“当日老夫指点你救雅沁,你的机智老夫很欣赏,可惜这项云就是个榆木脑袋,若是有你的一成就好喽,罢了,只要他肯听老夫的就好。”项云立刻转身,单膝跪地:“范老先生,多谢您肯出山,我一定尊你为师为父,只为还天下安定,给雅沁安宁。”范老点点头,看着雅沁:“东家啊,老夫既然要出山,这银钱可是要加倍的呦,哈哈哈。”说完之后,范老大笑着,扬长而去。
回到房子,雅沁歉意的看着芸曦:“真是对不起,发生了这样的事,晚饭也没有吃好。”芸曦摇摇头:“来日方长,我还要去你的桃花源坐坐呢。”
雅沁背身躺下,失落和哀伤还未散去,如今又有了牵挂,单薄的身影蜷缩在一起,初夏时节也变得有了几分严寒。
芸曦坐在窗边,看着皎洁的月光,她很清楚,怀王把大家聚到吴郡定然不简单,明日就是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