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上脏兮兮的布条被一圈圈取了下来,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真实模样。
其实也并不是很鲜血淋漓。
那里原本长了两个弯弯的角,从角开始长出来,就被小乞丐自己用刀齐根割掉了。
才长出来的角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硬,寻常刀具都能割开。
有头发挡着,不仔细看的话倒也发现不了他和正常人类小孩有多大不同。
小乞丐和正常人类小孩最大的不同还不仅仅是长了角,他还有一双无法隐藏的桃红色眼眸。
但这还好,因为他出生到现在,不是在北荒北那种魔族横行的地方,就是在生死城这种各种物种混杂的地方。
实际上在生死城里,身上带着明显妖类或者魔族特征的存在很多很多,也没有谁像小乞丐这样遮遮掩掩的,都是大剌剌的顶着那些非人类的特征在外行走的。
然而小乞丐非要这样遮掩,这就说到他另一个与人类小孩不同之处。
他的记忆开始得很早很早。
在人类牙牙学语的婴儿时期,基本都不会有太多认知和记忆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甚至,他有在娘胎里时候的记忆。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什么。
也清楚的知道他这样的身份,没有强大的存在庇护,会遭遇些什么。
当然,与其找到庇护,他更愿意自己强大起来。
小乞丐摸了摸,满意于隐藏在头发里的东西没有再长出来更多,又重新认真的把脏兮兮的布条缠在了脑袋上。
洗干净之后的他,其实看得出来长得特别的精致。
一双比起普通的懵懂孩童来说显得格外早熟的狐狸眼,在他精致小巧的脸上也并不因他的小小年纪而显得违和。
他从出生起就没有稚气懵懂的资格,一直都在努力的生存。
*
一夜过去,再起来的人们发现屋顶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早起的生意人一边打开门,一边搓着手哈气,跟左邻右舍扯闲篇,“真冷啊,今年冬天来得太早了。”
“可不是,都开始下雪了,城主咋还不开护城大阵呢?”
“嗐,你以为护城大阵是你家大门啊想开就开,那要多少灵石运转。”
“可不止这个原因,你们没听说,上修界那边又闹幺蛾子呢,说是找什么人,到处被那些仙门正道搞得乱哄哄的,可能要闹到生死城来了,城主和几位护法估计都在头疼这件事,哪顾得上护城大阵。”
“不能吧,上修界的人可不屑踏入生死城地界,再闹也不至于闹到这里。”
“那是不屑吗?那是不敢吧……”
每天的生活其实大多都是重复而枯燥的,生死城里的恶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作恶,也爱八卦。
就在这个充满了寒冷和八卦的早晨,真的有一批穿着不同门服的修士进入了生死城里。
他们的到来活像是水滴到了油锅,引发了生死城中明里暗里一片沸腾。
就一个上午,就闹出了好几桩事。
归纳总结也就是年轻气盛的天之骄子与生死城败类发生的矛盾和碰撞,吃了点暗亏。
生死城正无聊呢,这些新来的仙门小骄傲可给大家伙提供了不少的笑料和八卦。
但是这些东西和小乞丐没有关系——至少目前为止他认为没有关系。
他被文骊娘强制着穿上了那香得发臭的新衣服,然后身上下了禁言术,带着出了落脚的小院。
文骊娘曾经有些什么过去,她没有说过,当然,小乞丐也没有兴趣打探。
总之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就行。
小乞丐原本不明白像她这种不是好东西的,为什么会愿意捡一个当初奄奄一息的,甚至血脉混杂的半人半魔的婴儿回去,并且一养就好几年。
后来一直猜测是因为自己那一半魔族血脉的原因,也一直因此防备着。
因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另一半血脉来自什么种族,也知道这个种族在这世上无论什么地方,都会沦落为怎样的存在。
然而今天被文骊娘带着去了城主府中,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
他被推进了一个屋子关起来。
屋子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他发现这里面全都是像他这样,半妖半魔的稚童乃至少年。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屋子里原先就被关着的这些混种,大多吓得瑟瑟发抖的缩在一边,其中年龄看起来最大的,看上去应该有十三四岁了,是在场众人里唯一镇定的一个。
那少年朝小乞丐看过来,小乞丐脸上露出瑟缩惊恐的表情看回去,一双眼睛却从他鞋底飞快掠过。
外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是文骊娘。
她想见城主,但是城主不想见她了。
不知道那两闹了什么矛盾还是单纯就是城主对她腻烦了,这回更是只打发了个手下来应付她,连她献上小乞丐这样的礼物都没能得到个面见城主的机会。
文骊娘的声音逐渐失控,吵吵闹闹的,听着就像那些凡间怨妇。
“喂……”
小乞丐回过神来,略带警惕和害怕的扭头,看向那忽然出声的少年。
“你叫什么?怎么被抓过来的?”
小乞丐飞快的想了想,他叫什么?
他只知道生他出来的那个女人好像姓司,但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名字。
不论是人是魔,与人交往似乎都需要一个名字?
虽然从来没有人教过,但小乞丐其实认识许多字,而且他还听说过现如今上修界最厉害的那位仙尊,尊姓一个岑字。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比那位还要强大。
他飞快的做好了决定。
“我,我叫司岑。”
他表情怯懦瑟缩,和这屋子里其他那些混种没什么两样。
这是正常反应。
混种无论在哪里都是异类,且是被强烈排斥的异类。
就好比小乞丐,不,如今他有名字了,他叫司岑。
就好比司岑,无论是人类一方,还是魔族一方,都从未接纳他。
少年看到司岑这唯唯诺诺的模样,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一副没眼看的模样,“你缩成一团在那里干什么,我只是问问你叫什么,你怕我干什么,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