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厂长，上回我跟你们订的那批货暂时不要发了，下午我亲自去一趟你们厂里，届时面谈。”
又是一个电话，透过话筒还能听到那边吵闹杂乱的声音。
头没尾地说了两句就匆匆忙忙挂了。
周颖的眉头皱了起来，正要找人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刺耳的电话铃声跟催命符一样，又叫嚣起来。
按下内心隐隐的焦灼，她接起电话。
对面是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刘经理。
“老周啊，你们厂子这事情办的，再没能力也不能抄呀，现在我们名声都被你搞臭了。”
“人家可不管是哪家厂子生产的，反正在我们这买的，现在都来找我们算账。”
其实昨天刘经理就已经隐隐听说到了这一场抄袭的风声，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俗话说“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这放到设计上面来不也一样？
你借鉴我，我借鉴你。
其实各家制衣厂的成衣都大差不差的，也就那几个款式。
他还觉得可能是某些制衣厂眼红，下场放出的风声。
早上百货大楼一开门，来退货的人就将成衣部围得水泄不通。
年关附近，休假的人又多，退货的加上看热闹的，整个商场里乱成了一锅粥。
公安来了都不顶用。
今天一上午就光处理这个事了。
刘经理说完，听到周颖那边依旧沉默，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老周，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周颖确实不知道。
但根据现在的情况，也不难猜出，肯定是师兰那边做了什么，将他们抄袭的事情曝光出来。
她强撑着面子，硬着头皮说，“老刘，我现在正在处理这件事，你放心，我们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撂下电话，周颖急忙将助理喊了过来，“马上给我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助理脸色讪讪，欲言又止。
“怎么？你知道情况？”周颖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唯独她被蒙在鼓里。
助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他知道卞继成和周颖是亲戚关系，怕说实话会得罪卞主任。
周颖不耐烦了，冷脸喝道：“有话就说！”
一个一个两个的都没点眼力见，知道她心急，还在这扭扭捏捏的。
助理斟酌了一下措辞，说：“前天都市晚报发了一篇文章，说咱们厂的新毛衣抄袭了一个学生的作品。”
周颖听完头皮发麻，再小的事，经过这些文人的笔杆子一撩拨，都能变成大事。
她几乎要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前天发生的事，为什么现在都没人来告诉我？！”
上了报纸，第一时间就应该来告诉她，也好及时跟报社联系，压下新闻。
任由舆论发酵，只会对他们不利。
助理悄悄撇了下嘴角。
前不久办公室传出一个小道消息，说卞主任的设计稿稿是抄人家的。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结果周厂长就怀疑是他。
不仅把他的工作分了出去，还在开会的时候明令大家不允许再讨论这件事情，强调卞主任的设计稿绝对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厂里业务量增加，他也没闲着，忙前忙后连轴转，有好一阵都是直接住在厂里的。
没他的功劳就算了，一出事还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凭什么啊？
助理解释说：“我昨天想跟您报告来着，没找到您您人在哪。”
周颖气得两眼一黑，昨天卞继成媳妇过生日，两家忙着庆祝呢。
只听助理又说：“昨天另外几家报纸也转载了。”
周颖紧紧掐着掌心，先把自己直接晕过去。
“现在把有关的报纸全部给我找来，赶紧的！”
她倒是要看看这些报纸到底是怎么胡说八道的。
她一定要跟商业局好好汇报一下。
这些报纸报道这样丝毫没有根据的文章，意图通过引导舆论，影响他们的生产，到底是有何目的？
助理去找报纸的短短几分钟内，周颖连等会要联系商业局哪位领导都已经想好了。
她朋友的丈夫赵经理跟商业局的一个主任关系还不错，或许能够搭上这条线。
可惜她打算在看到报纸的那一刻，仿佛就像个泡沫，一戳就破。
人家记者不仅有一张巧嘴，还有图片佐证，纵使印刷出来有些模糊，但重点都标注的很清楚。
周颖是咬着牙把文章给看完的。
“你现在去找卞继成过来，再去后勤申请，我要用车。”
她一定要赶在厂里其他领导知道之前，将这件事给办妥。
唯一的突破点就是找师兰。
终究是她小看了对方，当时来厂里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手里有这么多东西？
小小年纪，心真是够黑的。
怕不是想着闹大了好来讹一笔吧？
这样也好，知道她想要什么，自己才好办事。
必要的时候舍了卞继成也是可以，主要是要把自己给摘出来。
“算了，我自己去。”周颖站起来，“你在办公室等着，要是有人打电话来退货，你就先稳住他们，说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让他们不要着急。”
助理：“……”平时怎么不见这么重用他？
周颖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可惜领导们也不是睁眼瞎。
她这还没出门就被人给拦下了，说是厂长和书记喊她去办公室谈话。
这时间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要谈的是什么事情。
但凡走得快一点，假称自己在外面办事，还有个借口光明正大的逃过去。
等领导们稍微冷静点再来解决这个事情，比现在去撞枪口好得多。
可惜事情不会样样都跟着她的想法发展。
公室里不仅厂长书记都在，就连负责生产部的各位领导也全都在座，每人面前摆着几份报纸。
放眼望去，全是一张张黑沉沉的脸。
厂长脸色严肃，“来得正好，我希望你们能立刻为我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前段时间，因为创收翻了两番，去市里开会的时候，市领导还特意表扬了他。
结果转头就被报纸爆出来是抄的，这不就是把所有人的脸都放在地上踩？
事已至此，周颖知道，在充分的证据面前，任何狡辩都是无力的。
她给卞继成使了个眼色。
两姐弟多年的默契，卞继成几乎是瞬间就意会了她的打算——让他全力承担这件事情。
纵使心中有些不快，但他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全力保周颖一个人，就算他被厂子开除以后也不愁没有饭吃。
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面露懊悔，主动承认说：“各位领导，是我鬼迷心窍……”
在座的能混到这个位置，谁还不是个人精呢？
但大家也知道，现在牺牲一个人，保全厂子的颜面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厂长发话，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尽快跟对方达成和解。
最好能将和解结果登报，最大程度减轻对制衣厂的影响。
另外就是对卞继成的处理，肯定是要予以开除，否则无法交代。
卞继成在厂子里汲汲营营许多年，好不容易混到了设计部主任这个位置。
前段时间还风光无限，转头就成了劣迹员工。
两者之间的落差不可谓不大。
从办公室出来，他的精气神瞬间被抽干了似的。
周颖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当时你别那么得瑟，主动找报纸来采访，现在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要是外面的人不知道是谁设计的，随便找个替替罪羊顶出去就是了，事后再给点补偿。
现在倒好，上了报纸，人人都知道是抄袭者是他，还是个主任。
“等这件事解决，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阵，等风声过去了，后面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的。”
除此之外他也别无选择，卞继成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都不敢回办公室。
路上看到有职工朝他投来目光，都觉得对方是在心里嘲笑他。
“姐，你说师兰她会愿意跟我们和解吗？”
周颖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一点温度，“不愿意也得愿意。”
人活着不就图个名或利。
她想要名，就给她造势。
她想要利，就许以重金。
只要功夫到家，就没有办不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