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萧乘景没有等到那一天。
赫连故池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巷劈头盖脸地骂了林丰一通。
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急躁。
更不曾出口成脏。
萧晏还没从郑巷的话里缓过神,思绪迟迟停留在先帝为了保护他而编造的预言。
他的父皇,真的是在……保护他?
细细想来,先皇后能屡次三番派人照料他,看似萧乘景不闻不问,实则是默许。
“先帝临终之前留了一份遗诏,不慎落入骊妃之手,林丰怂恿其烧毁,用先帝的笔迹伪造了一份。”
郑巷再次瞥向林丰,“好在他们烧毁的那份是假的,真的遗诏在沈玉娘的手里。”转头看向沈南初,“也就是沈侯的姑母,准确来说,是姨母白君莲。”
一听到白君莲,百官们讶然不已。
这不是当年与新晋状元陈栩文有过流言蜚语的尚书府二小姐么。
陈栩文自缢后,白君莲也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不曾想这姑娘摇身一变,成了骊妃的一等宫女沈玉娘。
郑巷既然提到此人,想来应该也到了现场吧?
百官们左顾右盼,试图寻找沈玉娘的身影。
“沈玉娘不在了。”郑巷道。
沈南初默默垂下头,眸光微动。
早几年就离世了。
萧晏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那个时候的他对沈玉娘可是紧追不放的,现下再度听到沈玉娘过世的消息难免有些恍惚。
“那份遗诏,想来沈侯已经接手了。”郑巷言语肯定道。
话落,所有人都看向了沈南初。
沈南初从容不迫地将遗诏拿了出来,转身对着萧晏屈身,双手奉上,“请陛下过目。”
萧晏接过遗诏,摊开一看。
视线最终停留在那一行字眼较深的字迹上:“朕自知命不久矣,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子之选,非五皇子萧晏莫属。”
萧晏握着遗诏的手微微发颤,心脏隐隐跳动,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众人很好奇遗诏上写了什么内容,纷纷看向郑巷。
郑巷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气定神闲道:“就如陛下所看到的那样,先帝、将皇位传给了陛下。”
“什么?”
百官们唏嘘不已。
“呵……”林丰翘起唇角,冷嘲道:“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伪造的?”
郑巷没有看他,淡定道:“玉章可辩真伪,当年先帝所持玉印是有专人制作而成,细心的人就会发现那右上角一处刻有小小的‘景’字,不细看很难发现,它与雕文融为一体,这份真的遗诏上盖的印章就有这‘景’字。”
“而假的遗诏上的印章就没有。”郑巷转头看向林丰,“不信的话,便拿出来对照一下不就知道了?正好假的那一份,就在陛下手中。”
萧晏闻言仔细一瞧,果然发现了这细微之处。
林丰怔了怔,欲要找话辩解。
郑巷可不给他这个机会,趁着他脑袋空空之时又补充道:“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回去翻看先帝为你们批过的奏折,看看那印章是否与我说的一样,刻有‘景’字。”
“草民辞官隐世的这些年,与先帝的书信不曾断过,直到有一天再也收不到先帝的亲笔,草民便猜到……”郑巷垂头抹泪,“身为先帝曾经的老师,先帝的秉性如何,对待黎民百姓又如何,草民都记在心里。”
“也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常平心疼地扶着郑巷,无声叹息。
在场的文武百官莫名感到一阵羞愧,看向林丰的眼神带着鄙夷与厌恶。
“怎么会这样呢……”
“真的是没想到林丰竟干出这等事!”
“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要不是先帝器重他,能有今日的风光?竟还惦记上了先帝的宠妃,呸!”
周围充斥着各种谩骂声,林丰绝望地闭上了眼。
接下来,任他怎么发挥也没用了。
板上钉钉的事。
沈南初趁热打铁,将林丰等人所干之事公开示众,人证物证齐全,就等帝王下令,将这群人绳之以法。
萧晏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把他们都押入大牢,明日午时行刑。”
“诺。”
不稍片刻,林丰党羽被带出了大殿。
萧子规怔怔地看着他们被押走的身影,手心都渗出了汗。
接下来,怕是轮到他了。
“翊王。”
想什么来什么,萧子规深吸了口气,视死如归地出列。
萧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回去看看你的母妃吧。”
萧子规一愣,眼底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
“朕会下旨,还你母妃清白。”
短短两句话,就将萧子规的心理防线逐一击破,“臣……”
开口的嗓音都哑了几分,“谢过陛下。”
萧晏摆了摆手,眼神示意向于把人带下去。
……
殿外,萧子规心不在焉地走着,走得很慢。
向于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萧子规先开了口。
向于停下脚步,犹豫了半晌,沉声道:“姜淮还活着。”
萧子规一顿,心脏被抽动了一下。
他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曾经为自己死心塌地追随自己的人。
萧子规喉咙发涩,艰难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现在知道也晚了。
再次见面,怕是在刑场上了吧。
萧子规无声笑了笑。
很快,他就能下去陪伴母妃了。
乾兴十八年腊月,风雪夜。
沈南初站在石碑前,唇角微扬。
上次来的时候,是三个月前的忌日。
那一刻的他如释重负,挤压多年的情绪彻底宣泄而出。
在爱人的陪伴下,跪在坟前痛哭流涕。
……
今日再来,心是真的静下了。
赫连故池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想他们的时候就来,我陪你。”
沈南初牵过他的手,转身边走边说:“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过两天我们搬去百越吧,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那生活。”
“好啊。”赫连故池点点头,“不过,大哥他就不去了。”
沈南初:“怎么了?”
赫连故池:“他说想守在京都。”
沈南初若有所思。
京都除了皇帝一行人,还有什么值得他留念的呢?
早几个月前,宋云溪便安排将赫连父女俩的陵迁去了岭南。
岭南和百越相邻,日后想去看看他们也方便。
只是没想到,赫连云庭选择留在了京都。
是为了他吗?
“别多想,大哥只想继承父亲的衣钵罢了。”赫连故池打断他的思绪,“我试探过了,大哥他……对陛下只有尊敬和爱戴,是当亲人看待的。”
沈南初敛眉。
真的是这样的吗?
可惜了。
萧晏对他可不是一般的心思。
“对了,还有一件事。”赫连故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沈南初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事?向于的事吗?”
“这你都知道!”赫连故池惊叹,“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就在前几天,向于约他见了一面。
坦白了一件事。
他是想都不敢想啊。
没想到这厮真的喜欢他!
赫连故池震惊地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对我阿姐有意思么!”
向于怔愣,“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吗?”赫连故池不敢确定了。
向于叹了口气,“你还真是误会我了。”
“误会?”
“就是个误会。”
向于扶额解释道:“其实是……阿莹调皮,带着你阿姐闯了我的书房,看到了墙上的一幅画……”
他真不想回忆当时发生的一切,简直是难以启齿。
那画上的人就是赫连故池。
“恰好、恰好被我撞见……”
向于艰难地叙述了事发过程。
赫连故池全程皱着眉,不敢吱声。
好丢人,他想。
难怪阿姐每次见到向于的时候都莫名其妙的脸红。
向于也是,总是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
现在是终于懂了。
“你、你别放心上。”向于欲哭无泪,“今日我跟你说的这些,你也可当作没听见……”
包括他表达的心意。
“过几日你们便要南下了,我、我想好好跟你道个别。”
……
回忆结束,赫连故池无奈地仰面叹息,“你们都知道是吧,就我蒙在鼓里。”
沈南初好笑,“是你压根就没注意过他。”
赫连故池语塞,“话说的那么难听,我哪知道他……算了,不想了,现在也知道了。”
说着对着沈南初展露笑颜,“随风去吧。”
既然都坦白了,他相信,向于迟早会放下的。
沈南初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母亲他们还在等我们。”
“嗯。”
两人手牵着手,说说笑笑。
“阿娘说过要给我们办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呢,也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么好奇,过去帮帮忙就知道了。”
“我也想帮,怕扰了阿娘的兴致,提前知道了就没意思了啊。”
“那就憋着。”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