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蓦地一静。
细雨眯起眼，打量着阵中虚影，没有说话。
正阳观？
这老邪道竟然也知道正阳观？
有意思，正阳观这名字，出现在她耳边的频率也着实高了点。
高到......若不是年龄对不上，她险些以为，师父确实是正阳观的那个道士浮云子，而她确实和正阳观有点关系。
只可惜，正阳观之变是十四年前，而她才十三岁......
对不上！
她这边默然不语，那边的虚影却以为是默认，顿时一阵心喜。
果真是正阳观出来的小道士！
他猜得果然没错。
除了天下道观之首的正阳观，还有哪家道观教得出这样的小道士？
小小年纪，符术、阵法皆有不凡造诣，令他眼热得很。
若能哄得这小道士信任，将他留在松泉观......
眼前危机自解不说，日后若厌了这副日渐苍老的躯壳，也有一副年轻鲜活的身体可供他使用，两全其美之策！
只是，要如何哄呢？
虚影觑向阵外小道士的目光，愈发热切。
这小道士年岁虽不大，观其行事，却不是好哄的样子……他要如何开口，才能赢得那小道士的信任？
虚影暗自琢磨。
年关将至，小道士却还孤身一人在外游历。
莫非......这小道士也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因太过出色而遭人嫉恨，也被硬生生赶了出来？
虚影看向小道士的打扮——
头上束发的是一枚黑沉沉的木头簪子，身上穿着青色粗布缝制的棉袍，脚下竟然还是夏日的单鞋......
虚影一哂。
看来，这小道士手头并不宽裕。
也对，一个小孩子，就算再有本事，可惜阅历不足，哪有挣钱的法子？
这小道士缺银子，不如......就从银子入手？
引魂阵中，飘忽不定的虚影，摆出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
“小道友，实不相瞒，老道当年，也曾是正阳观的道士......”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哦？你也是？”
也？虚影精神一震。
“不错，老道当年确实曾是正阳观道士......”他叹了口气，“......想当年，老道也曾和小道友一样，符箓、阵法、道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观中弟子皆以老道为首......”
“是吗？你当年如此厉害？”
细雨抱着胳膊，神色莫明。
虚影见小道士放下了敌意，愿意与他交谈，暗暗心喜。
“不错，当年老道与小道友一般无二，也是天之骄子！”
“嗤——”
暗室里，响起一道满含嘲讽的嗤声。
细雨嗤完，摆摆手，“你继续吹……不是，你继续讲。”
虚影：......
飘忽的魂体猛地散开，又重新聚拢。
按捺住心头骤起的怒意，虚影话风一转，语气变得愤愤不平。
“哼，只可惜，正阳观空为天下道观之首，观主却妒贤嫉能！”
“他看不惯老道比他那小徒弟出色，借着老道当年犯的一丁点过错，便不依不饶，将老道赶出了正阳观......”
虚影把话说完，眼含期待。
若他猜得不错，小道士定然与他当年遭遇一样——因过于出色，而遭人嫉恨，被赶出了道观，连年关都不让回。
如今，听到了曾有人与他同样遭遇，定会引起共鸣，与他一起讨伐正阳观之恶行！
快开口吧，讨伐正阳观！
“哦？那就是说，当年你比不上观主的小徒弟？”
细雨终于开口。
只可惜，说出的话不是虚影想听的。
飘荡的魂体忽地一下又溃散，这次的聚拢，多费了一点时间。
细雨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等着。
“喂，老邪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听不得实话呢？一听实话魂体就溃散？啧啧啧，年纪一大把，只顾着干些邪门歪道的事，没顾上修心？”
虚影：......
“哦，不对，老子说错了！”细雨一拍掌。
虚影打起了精神。
“你都邪道了，修的哪门子心？黑心？”细雨哈哈哈笑起来，“啧啧啧，魂魄就这点不好，透明的，看不出你的心是黑是红！”
“哎，老邪道，你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虚影气到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都魂体了，竟也会眼前发黑？
真是，真是......可笑！
岂有此理！
滑天下之大稽！
虚影咬牙，装作没听见那小道士左一声右一声的“老邪道”，他咬牙切齿，仍旧摆出一副和气模样。
“小道友年纪轻轻，就是有活力，哈哈，哈哈......”
细雨也哈哈，“那是自然，我年轻力壮，岂是你一个老掉渣的老树皮子能比的？”
虚影：......
气死他了！
气死他了！
他说错了，他被正阳观逐出去，是他当年犯了一丁点小错！可这小道士被逐出去，就纯是嘴太贱！
虚影气到说不出话，细雨却来了兴致。
“哎，老邪道，你说，当年正阳观的观主收了个小徒弟，你比不上他？”
虚影：......
他是这样说的吗？他明明说的是“......正阳观观主妒贤嫉能，看不惯老道比他那小徒弟出色......”
细雨又道，“正阳观观主叫什么？不会是叫什么拂暇真人吧？”
虚影一震，抬头看向小道士。
不对，这小道士既然是正阳观的，为何不知观主道号，还要问他？
见虚影不答，细雨又兴致勃勃追问，“那小徒弟呢？看你的年纪......哎，老邪道，你到底多大了？八十有没有？”
虚影气到发抖。
八......八十？他才花甲之龄，不到古稀！
小道士眼瞎心盲，竟敢说他已年逾八旬？
岂有此理！
“啧啧啧，瞅瞅你那一脸老树皮，”细雨抱着胳膊，极尽毒舌，“没有八十也得七十八，嘁，怕死是吧？所以抽取百姓生气，供与己用？”
她哼了一声，“偷了那么多生气，也没见你脸上的老树皮平整些！”
虚影：......
气死他了！
气死他了！
这小道士，他，他要拔了他的舌头，让他下半辈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细雨对虚影愤恨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道，“算了，一个老树皮，也没什么可问的......哎，老子问你，你当年比不上的小徒弟，道号是不是浮云子？”
虚影一震。
听到曾经无比憎恶的名号，又勾起他藏于心底的嫉恨。
“比不上他？胡说八道！老子阵法符箓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老子比不上一个刚入门的小道童？”
他赤红双眼，忘了对阵外小道士的忌惮。
“浮云子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拜了个好师父，身为观主的徒弟，小小年纪竟是全观道士的师兄……呸，他也配！”
细雨脸一沉。
虽说那浮云子并不是师父，但她对其印象不错。
听这邪道出言辱骂，顿觉不喜。
“嘴真臭，来道雷洗洗！”
言罢，她扬手，掷出夹在手中许久的一道引雷符。
小小的暗室中，突兀地出现一道惊雷。
“轰隆”一声响，惊雷劈在了虚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