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莹俊俏漂亮,气质干净。
她一席粗布衣裳捣洗得一尘不染,脸上挂着真挚的笑意。
一派天真烂漫。
王守敬从她细腻的小手中,接过一袋子碎银,沉甸甸的。
“大人的恩情,小女子铭记于心。”玉莹目光温柔、和煦。
“有心了,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执着挂念。”
王守敬大方地摆摆手,爽朗轻快地笑答。
他去了肉铺,轻敲肉案,屠夫抬眼一望,收敛了一脸凶煞。
“给我来一斤肉。”
屠夫客客气气地准备,还偷偷摸摸地多装了半斤骨头。
“大人,以后常来啊。”
“我常来,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王守敬留下些许碎银,不多也不少。
他说要一斤肉,就给一斤肉的钱。
至于屠夫想趁机多卖一点,门都没有。
王守敬将这一斤肉,送给了玉莹。
“多吃一点,别亏待了自己。”
“人世璀璨多姿,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王守敬细细地叮咛,目光平静如水。
“谢谢大人。”
玉莹深施一礼,等到她回神,王守敬已信步离去。
邀约逛灯市的话语,憋在心里,始终没能开口。
玉莹婉约一叹,总觉得王守敬不在人间。
万家辉煌灯火,也不及天上一轮圆月。
王守敬没有在街上逗留,返回了自己的小庭院。
“左伯,我回来了。”
“大人,我已经烧好了热水。”左伯恭恭敬敬地回应。
王守敬沐浴更衣,浑身舒爽。
简单地吃过晚饭后,他独自呆在书房,享受宁静、纯粹的生活。
这里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此时再读《送东阳马生序》,王守敬的感触更深。
“余幼时即嗜学。”
“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
……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
“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
求学之苦,王守敬真真正正地经历过。
宋濂也是明初大儒,受胡惟庸案牵连,流放途中病逝。
方孝孺就是宋濂的弟子。
宋濂的人生经历,激励了一代代寒门子弟。
身边的同窗绫罗绸缎又如何?
唯有博览经籍、修身养性能致远。
随着夜幕天降,整座句容城锦绣辉煌,灿烂的灯会庆典徐徐展开。
到处都是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
凶神恶煞的禁卫军,包围了德庆侯府。
德庆侯廖永忠为明开国功臣,曾随汤和讨伐方国珍,平定浙东。
两家因此结缘。
汤和的长女嫁给了廖永忠之子廖权,生下了嫡子廖镛、廖钺。
廖永忠死后,廖权继承了爵位。
只可惜廖权短命,于洪武十七年病逝。
汤氏孤苦伶仃,与儿子相依为命。
廖镛出身将门,却弃武从文,很有读书的天赋。
汤氏本以为孩子能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廖镛的恩师是尚在监牢的方孝孺!
身为功勋之后,有祖上的荫蔽,廖镛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可惜,随着靖难之役的到来,朝堂剧变。
方孝孺成为了阶下囚,他的门生故吏成为了“第十族”,俨然位于朱棣的屠刀之下!
朱高煦带着禁卫军,直接抄家。
德庆侯府一片鬼哭狼嚎,偌大的家族分崩离析。
“谁敢逃跑?罪加一等!”
朱高煦铁血地喝令,声音传递向远方,脸庞冷漠一片。
“要怪,就怪方孝孺。”
“是他害了你们!”
朱高煦瞥了廖镛一眼,没有丝毫的怜悯。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恳请殿下放过我的母亲!”
廖镛叩首施礼,目光刚毅决然。
“全都带走!”朱高煦冷冷地命令。
禁卫军坚定不移地执行,连妇孺都没有放过。
廖镛一脸死灰,向汤氏跪下道:
“孩儿不孝,连累母亲了。”
汤氏热泪盈眶,恳求道:
“德庆侯府怎么说也是功勋之后,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我要见陛下——”
朱高煦狠狠地挥手,禁卫军直接把人带走了,他的耳畔也清净了不少。
“二哥。”
“汤氏又不是方孝孺的弟子门生,没必要牵连这么多人。”
朱高燧嘀咕两句,惹来了朱高煦的白眼。
“上次跑了一个,爹差点没把我骂死。”
“先抓起来,具体怎么处置,还不是爹一句话的事。”
朱高煦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觉得不过去践踏蝼蚁罢了。
“也对。”
朱高燧默默地点头,转身就告诉大哥朱高炽去了。
朱高炽收到消息,惊出一身冷汗。
“爹还没有登基,就制造如此牵连甚广的大案,这是要干什么?”
“逮捕方孝孺嫡系也就算了,怎么连功勋也遭到针对了?”
“动了勋贵,各地的藩王怎么想?”
“他们会说,咱爹薄情寡义啊!”
朱高炽连夜入宫,向朱棣求情。
朱棣看到长子急匆匆到来,神色瞬间变得不善。
准没好事。
朱高炽袖袍鼓荡,朗声呐喊道:
“爹!”
“德庆侯府冤啊!”
他当场就给跪下了。
“怎么回事?”朱棣一愣一愣的。
朱高炽这才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糊涂!真是糊涂!”
朱棣气得左右踱步,喝道:“把那逆子,给咱叫来!”
朱高煦一脸懵逼地入宫,看到父亲朱棣、兄长朱高炽都威严地望着他。
眼前这一幕,真的太熟悉了。
“这是怎么了?我又做错什么了?”朱高煦很不理解。
“你抄了德庆侯府,还把汤和的长女给抓了?”
“你现在有能耐了,这么大的事,不跟你大哥商量,也不跟咱这当爹的商量?”
朱棣蕴藏怒气的声音,响彻大殿。
“大哥!”
“你又告我的状?”
“这点小事,有必要惊动爹吗?”
“廖镛是方孝孺的门生,我抓他有错吗?”
朱高煦茫然无辜。
“你抓他没错,可你抓他全家,你没错谁错?”朱棣语气深沉,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压。
“是爹你非要杀人家十族,问题是历史上哪有杀十族的典例?”朱高煦仰着脸反问道。
“对。”
“你没错,是爹错了!”
朱棣一时气话,却让朱高炽、朱高煦如坠冰窟。
完了!
老爷子动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