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朱棣处理完政务后,略显疲惫,脑子依旧转个不停,心底有种莫名的思绪在涌动。
“也不知道爹是如何坚持了这么多年……”
朱棣杀伐果断,比起建文帝更有胸襟、魄力。
如果父亲、大哥在世,朱棣又怎么可能走上这一条道路?
他心乱如麻。
是非对错,自有后人评判。
朱棣拼命让自己回归正轨,沉定心神。
他是大明的掌舵人,驾驭着瀚海巨舟乘风破浪。
怎敢有片刻的停歇?
每一次驻足,都只会让朱棣乱了阵脚。
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前行。
忽然!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奉天殿,宛如天边灿烂的云霞。
“夫君,该歇息了。”徐氏缓缓开口,明眸闪烁。
朱棣嘴角含笑,一身的疲惫尽散。
他起身抱住徐氏,滚烫的胸怀笼罩着徐氏。
“夫君……”
徐氏的脸颊好似火烧云,她试图推开朱棣,却没有成功,坚硬的胸膛充满帝王的气盖。
朱棣的手臂,强劲而有力。
“快放手,别在晚辈面前失礼。”
徐氏向来端庄、贤淑,怎么可能跟着朱棣一起孟浪。
“谁啊?”
朱棣听到“晚辈”二字,左右扫视,终于找到了一道怯生生的身影。
小女娃八九岁年纪,神彩飘逸,秀色夺人。
一颗心“砰砰”跳跃。
朱棣看着她,心底无端慌乱起来,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爹~”
女孩笑时,又娇又甜。
恰恰莺声,萦绕在朱棣耳畔。
朱棣浑身一震,阳刚之气几乎支撑不起自己的身躯。
这是他女儿?
他竟一点也不认识!
真是惭愧!
然而那一声“爹”,确确实实让朱棣如踏云端,有些飘飘然。
他略显尴尬地望向徐氏,希望能够得到妻子的提示。
没想到徐氏面色一肃,在朱棣耳畔低语几句。
朱棣盎然的笑意,逐渐地收敛,心生一股愧疚之感。
他抱起女孩,眼眶微微一红。
“我,汝兄尔。”
朱棣表情肃穆,目光真挚、认真。
宝庆公主震惊地望着朱棣,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须臾间喷薄而出。
她眼睛湿润,好像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我爹呢?”
宝庆又急又悲,一滴滴热泪,滚滚落下。
朱棣心慌意乱,短暂的沉默后,掷地有声道:
“你爹是当朝太祖,我是你四哥!”
朱棣满目傲然,日月星河都潜藏在其中。
宝庆公主是朱元璋最小的女儿,却已历经三朝剧变。
纵使朱棣再铁石心肠,此刻也悄然化开了。
宝庆那痴痴的目光,让朱棣从繁杂的国政中,拔然清醒。
“叫一声四哥!”朱棣心中满是欢喜。
“四哥——”
宝庆有些踌躇的声音,让朱棣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爹不在了,可是四哥一定会保护好你。”
朱棣一言九鼎。
宝庆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对朱棣表现出了绝对的信任。
朱棣对这个精巧的妹妹愈发疼爱,嘱托妻子徐氏亲自抚养。
他的一身煞气,也在不知不觉间洗涤。
朱高炽返回时,竟莫名其妙多了一位可爱的姑姑!
他儿子朱瞻基都三四岁了啊!
……
应天府。
句容。
王守敬试图回归清净,百姓们却不答应。
豪绅建造了一座璀璨灯楼,筹备一场盛大的庆典。
王守敬魄力十足地进贡,为句容打开了新的篇章,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整座小城热闹喧嚣,五彩缤纷。
王守敬走在长街上,目不暇接。
嘈杂的人群、拥挤的街道,任由王守敬恣意地穿行。
他脚步沉稳,不疾不徐。
好似与煌煌大世,格格不入,又沾染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尘世气息。
“酥琼叶!酥琼叶!”
“杨万里诗里的酥琼叶!”
王守敬忽然听到一声甜美的呐喊,视线穿过人群,腾挪而去。
女子眼珠灵动,双眸如星。
娇脸生晕,肤白如新剥鲜荔,自有一股轻灵的气韵。
不是玉莹又是何人?
她没有离开句容,反而做起了宿蒸饼的生意。
王守敬自觉地排起了长队,轮到他时,玉莹甜甜地招呼道:
“这是你的蒸饼。”
待看清王守敬的容颜,玉莹满心地喜悦,惊呼道:
“大人!”
芬芳馥郁,好似秦淮河的风,拂过满堂蔷薇。
王守敬吹散了宿蒸饼的火气,轻轻咬了一口,很酥很脆。
“味道很正宗,你的手艺不错。”
玉莹喜极而泣,一双妙目望着王守敬,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来你已经能够自食其力了。”王守敬称赞道。
他见过太多家道中落的例子,能够坚守本心者寥寥无几。
玉莹一介弱女子,弱柳似的腰肢一碰就会断。
她能够熬过苦难,必然会迎来一次新生。
“就是有些辛苦……”玉莹神色黯然下来。
她身躯纤瘦,忙碌之间显得风致楚楚。
举止却毫不做作,多了一份难能可贵的干练。
眼看聚拢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玉莹清脆地道:
“今天的酥琼叶都卖完了,大家明天再来。”
她心底涌出酸楚的喜悦,鬼使神差说出了这样的话。
百姓们失落地散去,眼神中满是遗憾。
玉莹揉了揉小手,准备收摊回家。
“你骗人。”
“木桶里还有很多蒸饼。”
王守敬的余光一瞥,一切尽收眼底。
“大人是我的贵客,今日随我回家中吃个便饭如何?”玉莹美丽的双眸,顾盼神飞。
“这就不必了吧?”
“左伯应该在家里等我回去,我不能让他失望。”
王守敬刚要拒绝,便看到玉莹抬起脸,带泪的脸颊宛如白玉兰一般。
“我攒了一笔钱,要还给大人,有数百两呢。”玉莹骄傲地向王守敬低声炫耀。
这些钱对于王守敬来说,可有可无。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一个弱女子拿着数百两银子出行,很不安全。”
玉莹小心谨慎地望着王守敬。
“确实很不安全。”
王守敬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明日再还也不迟,不还也无所谓。”
“不行!”
“大人能否在此等我两刻钟?”
玉莹没等王守敬回答,她便转身离开了。
王守敬呆呆地站在原地,古井不波的神态泛起了些许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