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为什么每年的六月六我们都要来寺庙?”
崔念梓坐在一边的台阶上休息,额间已经有了薄汗,用袖子擦了擦,从怀里拿出薄饼给他,“阿娘许的愿还未实现,所以每年都要来。”
“可是阿娘每年都来,也不灵。”
崔念梓静静地看着他,微微仰面,拭去眼尾的泪痕,笑的很温柔,“灵的,阿娘有小鱼,阿娘不贪心。”
“阿娘的心愿是小鱼?那阿娘实现了,为什么还要来?”
“吃饱了我们还得爬,小鱼要加油。”
燕行几口就吃完了,拉起崔念梓的手往上前进,“小鱼领着阿娘,这样就不累了。”
满殿神佛,威严慈悲,怜悯众生。
却不在乎众生为何苦。
从前燕行不信这个,因为阿娘的愿望从没有实现。
若是所愿皆成真,何人求天神?
今年燕行打算许愿。
寺庙里终年弥漫着香火气,人们络绎不绝的涌入寺庙,寻一份安心。
崔念梓许好愿就站在一边,安静的等待着跪在蒲团上许愿的燕行,等他将香插入香炉中,语气轻松的调侃了一句,“今年小鱼有所求了,看起来我的宝贝有烦心事了。”
“阿娘莫笑我。”二人携手离去。
什么愿呢?
同心印在闪烁,谢逸听见了。
阿弥陀佛,一愿诸天神佛实现我阿娘的愿望让阿娘喜乐平安,二愿我能赚很多很多的钱让阿娘不再辛苦,三愿我能像大牛一样交到好多朋友。
回到福禄村的燕行下午还需要去学堂,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得走。
而他离开没多久,媒婆便带着礼物登门。
“哎呦我的娘子啊,身体不好怎么还做粗活?快快放下。”
媒婆将礼物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就去扶人,崔念梓侧身避开了,将怀里抱着的木盆放在地上,将礼物塞回媒婆手中,轻咳了两声,“不必再登门了,我有夫君不会二嫁。”
“我的好娘子啊,你这又是何苦,县太爷的好旁的不提,那一定是不会叫您还要浆洗衣服的。”
“不苦,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媒婆已经是第三次登门了,县太爷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叫夫人点头。
媒婆起初以为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可是屡屡被拒之后她就明白这差事难办,钱也难挣,可是一想起那笔丰厚的介绍费,媒婆眼提溜转了一圈,捏着嗓子说道,“娘子啊,你不觉得苦可还有娃娃啊,小鱼那孩子日后还要读书科举,这些都要银子的。”
见崔念梓依旧不为所动,拿起木盆就要去浆洗衣服,媒婆赶忙挡在了她眼前,“娘子,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县太爷若要下手,我们这样的妇道人家也是挡不住的,我也是不忍心见小鱼这样的好苗子被掐了。”
崔念梓猛地顿住脚步,媒婆一看有戏正要继续加大火力,就被一双冷若寒霜的眸子锁定,“他若是敢动小鱼,我会叫他求死不能,我言出必行。”
不知怎的,媒婆觉得有些冷,有些恼羞成怒的指着她,“实话告诉娘子,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县太爷还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从我家离开!咳咳咳······”
“好好好·····望娘子好自为之。·”媒婆被气得不轻,拿着礼物大踏步走了。
“咳咳咳······”崔念梓捂着胸口猛地咳起来,有些脱力的靠着石桌坐下。
傍晚的时候亲自去接了燕行回家。
“小鱼,如果阿娘想要搬离福禄村,你会支持阿娘吗?”
燕行毫不犹豫的点头了。
“阿娘,我们搬去哪里?”
“这里离京城近,咱们去京城,小鱼也到了该通事的年纪,京城有很多知识渊博的大儒,还有很多有趣的人。”
家里的东西并不多,但是崔念梓在城里还有几笔生意没有拿到尾款,所以还需要等几日才成。
崔念梓照常去城里拢钱,燕行在桌前写作业,忽而听到了嬉闹声,夏日温热,树下荫凉,燕行看到远处的树下有几件衣裳。
只是眺望了一眼就不再多看,然而跃动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燕行放下手中的笔看过去,撑着桌沿极力往外瞧,发现二丫正在河边哭。
立马意识到可能有人溺水,放下笔从家里拿了桁(晾衣架)奔了出去。
二丫见到燕行来了,一边啜泣一边指着河中间的大牛和柱子,“我怕水,救……救……他们,呜呜呜……”
燕行也不会游泳,阿娘说那很危险。
“救……救命!”柱子说完口里就灌了一大口水。
两个人都在河里扑腾的厉害,燕行大喊了一句“别乱动,会沉!”他们听清楚了,也看清楚了来人,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选择听从。
“能够到吗?”
柱子离河岸近,但是他在水里浪费了太多力气,够不到,大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杆子的方向游了过去,就在即将抓到杆子的时候余光瞥见柱子快要沉下去了,一咬牙,又游了一点抓住了柱子推了他一截,自己反而因为惯性离得远了。
柱子摸到了杆子,燕行往外拖,二丫也抓着杆子帮忙,二丫发现燕行年纪比她小,可是力气特别大,她几乎握不住左右摇晃的杆子,但是燕行却能抓紧了往里拖人。
捞上来了一个,燕行叫二丫去找大人,自己则想办法捞泡的皮肤泛白的大牛。
“大牛,你还能游吗?”
“不……抽筋!”大牛大喊了一声。
岸上的二丫一听,吓得哭不出,呜咽着看向燕行。
燕行奔去树边又找了根杆子,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把两根杆子拼在一处,按照帮助阿娘打包绣品的方法系了一个生死结,“这下呢?别用力抓!”
大牛压低重心往外移了一点,摸到了杆子,听到燕行的话不敢用力扯,而是顺着杆子一点一点向上摸,还好今日不涨潮,水流并不湍急,等到摸到打结处,“抓紧了。”
柱子也来帮忙,青草泥地都被蹬出了深深的脚印硬是将人捞了出来。
村民们陆陆续续扛着家伙来的时候大牛已经快要上岸了,田大壮赶紧过来撑了把手把自家脱力的儿子弄上来。
“你这泼猴!”田大娘脱了鞋拿起来就往田大牛的身上抽,给本就不太妙的田大牛打的嗷嗷叫。
柱子和二丫也被自家父母拎着教育。
“娘……不敢了……”
“呜呜呜,娘,别抽了……”
“你要为娘死吗?”田大娘将手上的拖鞋扔了抱着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几个谁提议的来河里玩?去跪祠堂!”田大壮也是真的气急,要不是小鱼,等他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三小只缩在一处,二丫刚要说是大牛的主意,但是大牛先一步开口,“都是燕行在学堂里说夏天浮水很舒服我们才来的!”
大人们纷纷盯着燕行,一旁的二丫和柱子都惊呆了,二丫气的脸都憋红了,刚要骂大牛就听见他小声的说了一句,“她娘好,我会被我爹打死的。”
二丫还想开口,但是柱子先大喊了一声“就是燕行经常来河里我们才大着胆子来的。”
燕行沉默的看了一眼他们二人,就在村民都心生怀疑的时候猛地拿起方才捞人的杆子就直接打在他们俩身上,一竿子直接把两个人手臂上肚子上抽红了。
田大壮赶紧制止了燕行,把他抱在怀里,“我相信小鱼。”他是该放下工作回来好好教教儿子的为人了。
“当家的,孩子们都这样了你还相信这个野种,我们家大牛被打的多惨!”田大娘觉得刺眼极了,她儿子被那一竿子打的捂着胳膊哭,但是田大壮还是只相信一个外人。
“爹……呜呜呜……”
村民都看向田大壮,毕竟这个有文化有官职。
“给我闭嘴!抽死你活该!”
“当家的,你今天要是还袒护这个野种咱们就和离!”
田大牛一听直接傻了,他只是不想被打但不想要这件事闹大,立马抱紧了田大娘的大腿,“娘,我没事的,你别和爹闹脾气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馊主意,你别气了。”
田大娘更气了。
“就是这个野种带坏了我儿子,必须给我个说法!”
“和离吧,你太叫我失望了!”田大壮有些累了,他可以容忍妻子的很多坏毛病,他知道妻子养活家里不容易,可是把孩子教的不明是非,他忍无可忍。
“你!你什么意思!”
燕行看了一眼歇斯底里的田大娘,又趴回去,见到崔念梓回来了,原本漠然的脸上开始有了委屈的情绪,挣扎着小跑跳到了她怀里,“阿娘!”
“小鱼受委屈了?”眉毛皱的可以挂个油瓶。
“没有,打回去了。”
崔念梓将身上的外套脱了给光着膀子的燕行裹上。
“阿娘,和离是什么?”
崔念梓看了一眼正在拉架的村民,而正中间是声嘶力竭的女人和满目愁容的男人,摸了摸燕行的碎发,“我们回去吧。”
“阿娘不去帮田叔叔吗?他是好人。”
“不帮,他们缘分未尽,无事。”
“缘分是什么?阿娘怎么知道的?”
“缘分大概就是心有牵挂,像阿娘时时刻刻把小鱼放在心里一样,若是无望,则尘缘尽。”
“小鱼懂了……虽然田大娘坏的很,可是田叔叔放不下田大娘,这就是缘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