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县太爷找你。”
田大壮擦了擦额头的汗,应了一声。
“您找我。”
田大壮看了一眼包厢,只有县太爷一人在里头,摆了一整桌的菜,完全不是同僚说的聚餐,田大壮拘谨的站着,低头惴惴不安的等待着什么。
“坐。”
“小的不敢。”
“别客气,今天是我找你聊几句体己话。”
田大壮见县太爷主动给他移了凳子,也不好再多加推辞就坐下了。
“吃,别拘谨,都是熟人。”
县太爷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烤鸭,田大壮才敢动筷子,其间聊得都是一些官府琐事,还夸了田大壮几句,氛围也不错,酒过三巡二人脸上都有了醉意。
“哎······我家那个小女儿实在是皮,要是有上回见到的那个小男娃一般的机灵劲儿就好了。”
“县太爷说的是小鱼那孩子?”
“是啊,我瞅着是个了不得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体谅当娘的不容易。”
“要是我家大牛能跟小鱼那孩子多学学我就谢天谢地,您是不知道那孩子多懂事,旁的孩子都是父母送饭,那孩子每天中午都是吃些冷的饭菜,就为了给他娘省点事。”
县太爷又和他碰了一个,继续说道,“那孩子他爹不管事儿吗?实在苦了孩子。”
“别提了,我就没见过孩子他爹,念妹子说他夫君在很远的地方一时半刻回不来,谁家爹六七年不回来一趟?”
“生孩子也不在?”
“没有,我就想不通怎么会有这种当男人的,要不是那天我去请了村里的婆子帮忙,这孩子都生不下来。”
田大壮想起当时电闪雷鸣的天色至今都记忆犹新。
当时接生婆都劝崔念梓放弃这个孩子,孩子的位置不对很危险,可是崔念梓宁可忍着巨疼要接生婆动刀子都一定要生下孩子。
那夜雷闪若白昼,从傍晚一直劈到白天,屋子周围已经不剩什么了,他一直担心会把房子也劈没了,可是雷电未至。
中途他怕田大娘一个人收东西忙活不过来就冒雨回去了一趟,等到回来的时候听见孩子的啼哭声,小鱼是他取得小名,因为崔念梓晕了,所以就取个好养活的贱名先叫着。
催生婆说这孩子以后会很好看,小鱼确实越长大越好看。
“夫人真厉害,一个人拉扯大一个孩子。”县太爷捋了捋胡子,似是无意地喟叹一句。
“念妹子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却很有能耐,我没见过比她书读的更多的女子。”
“她还会读书识字?”县太爷很是吃惊,毕竟帝国能饱读诗书的女子都是千金大小姐,寻常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银钱。
更恍若这世上还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训。
(插一句,原文是辨别的辨,算是互文吧,强调女子德行优先但不是现在我们所用的不需要文化的意思。本文因世界架空所以用了后来我们现代人认同的意思。当然,作者认为知识很重要。)
田大壮也是喝高了,满脸通红,不假思索的高声说道,“她若为男儿,必能封侯拜相。”
县太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目光中透过精光。
二人喝的很晚,田大壮是被同僚扛回去的,还被田大娘好一阵数落。
田大壮很快就升了一级,同僚都羡慕恭喜他,可是那天下午的情形让他觉得越品越不对。
他把这事告诉了田大娘想让妻子帮忙分析分析,哪知她听完高兴地合不拢嘴,一直对他说“就是个普通酒局而已,县太爷看你有本事,你咋这么憨。”
田大壮想着也是,不然也不会平白给他升职。
“你们都听说了吗?”
“什么?”
学堂里又窜齐了一伙人。
田大牛示意他们靠近些,等小屁孩们靠近了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娘说燕行他娘要当县太爷夫人了。”
“哇!这么厉害!”
“厉害什么?我娘告诉我那个县太爷今年都三十有六了,还有一儿一女,我娘说可是个大坑。”
“那我们得赶紧告诉燕行,太危险了!”二丫立马说道。
田大壮不高兴了,扯了二丫的麻花辫把人揪回来,让二丫疼的快哭了。
“他娘又不亏,当上县太爷夫人总比当寡妇好。”
旁人都觉得田大牛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二丫却抿唇觉得不对,她瞅了瞅好姐妹,发现她也在点头,觉得很别扭,但是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下去。
等到散学的时候,二丫找了机会凑近燕行。
“你知不知道你阿娘要当县太爷夫人了?”
燕行原本并没有搭理二丫,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二丫,“你胡说!”
二丫见他不信,就把今早大牛的话大致说了一遍,“你娘很漂亮,那个县太爷虽然什么都好,但是老的能当我爷爷了,你可不能跟大牛一样想。”
燕行二话没说就往家的方向跑,门前聚集了很多村里的女人,见到燕行回来了主动让了一条道出来。
很多红红的柜子系了大红绳和红花。
“小鱼。”
崔念梓的脸色比平日里白了几分,淡漠的脸上此刻才有了温度。
“娘,县太爷来这里做什么?”燕行抱着崔念梓的大腿,见到屋内多了许多陌生人,谨慎地看着人,尤其是县太爷。
“小鱼啊,你可以叫我王叔叔,这个是孔明锁,喜欢吗?”
燕行没接,而是转而去看崔念梓,崔念梓对他摇了摇头。
县太爷也不恼,将孔明锁塞到他怀里。
“夫人辛苦,本官听闻夫人的夫婿不在了才敢冒昧前来,本官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娶娘子。”
“让县太爷误会了,我的夫君与我感情甚笃,他还活着只是有事无法归家。”
“夫人莫要骗本官,若是他还活着为何不归?只要夫人愿意,本官愿意重金下聘。”
崔念梓的神情更冷了。
“县太爷莫要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若是真心求娶何故不先与我密谈,如今大家伙都看着,我若是拒绝了岂非不知好歹?”
外头看戏的女人们纷纷品出了不对劲,也不酸了,原本闹哄哄的场子一下就冷了。
“你!”县太爷有种把戏被看穿的恼怒,而后又弯腰耐着性子问燕行,“小鱼啊,我知道你最孝顺了,你也想你阿娘能够不用辛苦对不对?”
燕行没回,只是握着孔明锁的手很紧。
县太爷继续循循善诱,“只要你阿娘嫁与我,她就是县太爷夫人,可以不用累了,小鱼想要什么我也可以为你寻来。”
崔念梓低头看着儿子,见他不说话,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愧疚,可是她不会爱上旁人,“县太爷请回吧,我们不合适。”
就在场面一度冷滞的时候,燕行却忽然出声,“我只要阿娘幸福,如果阿娘不喜欢你,那我也不喜欢你。”
说完将孔明锁塞回给县太爷,拿起一旁的扫把就是扫,“讨厌!”
县太爷身边的仆从想要打燕行,被县太爷制止了,“王某改日再登门,希望夫人会回心转意。”说罢,拂袖而去。
外头的百姓见状也悻悻而归。
等人都走干净了,崔念梓半蹲着额头贴着燕行。
“小鱼是不是很想要父亲?”
想。
可是看到崔念梓有些湿润的眼眶,燕行还是摇头,“有阿娘我就是最幸福的孩子。”
“我的小鱼······”崔念梓将他抱得很紧,温柔的脸上第一次有几欲痛绝的悲伤,“小鱼,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你的阿爹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他很爱阿娘也很爱小鱼。”
“阿娘别难过,小鱼记得。”
他想问爹爹是谁,可是从小到大一问母亲就哭,他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