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么早就散学了,咳咳咳······”
一个匝着妇人发髻的女人袖子撸起,手上还沾着面粉,掩面轻咳了几声,见到门开了,将面团用碗罩住,擦了擦脸上的面粉。
“阿娘!”
糯米团子出现,被妇人一把抱了起来,亲了两口,“这么高兴?小鱼今天是又被夫子夸了吗?”
“我今天写字课拿了甲等,夫子夸我握笔姿势标准,写的有模有样的。”
奶娃娃脸上还有婴儿肥,六七岁的模样,穿着粗抹布制成的衣衫,可是却生的粉雕玉砌漂亮极了,谢逸却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燕行。
“小鱼好棒!”又是一个亲亲。
燕行挣扎着从妇人的怀里跳下去,端了板凳来到木桌前,借着凳子使劲儿勾到了装着肉馅的碗,“我来帮娘搅拌肉馅。”
妇人半蹲着揪了一下他肉嘟嘟的小脸,“娘一个人可以,趁着天色还早先去把先生布置的课业完成,不然天黑了点灯伤眼睛。”
“可是小鱼想要帮阿娘,先生的作业不难,很快的。”
“我的乖乖怎么这么棒!”
“嘿嘿······痒,阿娘再亲脸上要留印子了。”
燕行的字从小就很好看,先生布置的字帖很快就写好了。
墨水还没干,就放在窗前晾着,去吃了个饺子的功夫就被一个小屁孩偷走了。
等到燕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在屋子周围找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也没有发现消失的作业。
“阿娘,我的字帖被风吹走了,我没找到。”
可是对于一个不太富裕的乡野妇人,她没有钱和资源再准备一份字帖。
“没事的,娘明天再去城里给你买新的,明早早点去跟先生说一声。”
“嗯嗯。”
第二天,先生没有怎么说燕行,但是他没有字帖,没办法跟上课堂节奏,就那样在学堂一个人乖乖的坐了一上午。
“大牛哥好厉害,先生刚刚一直都在夸你。”
“那当然,我可是田大牛!”
“还是咱牛哥厉害,咱们的文曲星今天可是连作业都不敢交,还骗老师说被风刮了,昨天根本就没什么风。”一个小孩狗腿的说道。
燕行坐在靠窗的一边,那个小孩的声音很响,燕行听见了难过的低头。
几个小男孩争相传阅田大牛的字帖,玩的可好了。
没有人在意燕行,哪怕跟他聊一句的也没有。
燕行很乖,安静的吃完了凉了的饺子,又自己跑到河边把铁盒子洗干净。
捡了一根树枝心里默默想着老师上课教的字,一笔一划的在沙地里练习,偶尔能听到窗边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他也会被吸引看向窗里玩闹的同学,但是只是一瞬又专心的拿着树枝练字。
等到回去的时候,被正午的阳光晒得满脸通红。
“哇······这是唐记板栗酥吗?我娘说老贵了,就这么小小的几块就可以买一只鸡!”
“我爹从城里给我带的,羡慕吧!”
“你爹爹真好,我娘说你爹还是秀才,真厉害!”
“大牛哥也厉害,以后肯定能当大官!”
······
“请让一下······”无人理会。
燕行只能抱着食盒自己往里挤。
“你干什么啊!踩到我鞋了,这可是我的新鞋!”
燕行连连道歉,却被田大牛推搡了一把撞到身后的木桌上。
“嘶······”燕行捂着左肩微微弓腰。
田大牛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燕行,气的不行,“我又没用力,你是不是想讹我,坏坯子!”
燕行抬眸看了他一眼,捂着左肩说道,“我道歉了,你刚才也推了我。”
“道歉有个屁用,知道这双鞋多少钱吗?就算你那个狐狸精的娘卖身都买不起!”
田大牛讨厌极了燕行,夫子只喜欢他这种书呆子,他娘告诉他,他爹总是接济他那个狐狸精的娘,他娘每次见他爹偷偷拿了家里鸡蛋都会整夜哭,他偷偷跟出去,亲眼瞧见他爹对那个坏女人笑,还把他家的鸡蛋送给那个狐狸精。
燕行气的发抖,眼神瞬间变得很凶,“你再说一次!”
“我就说,你娘是狐狸精,天天勾搭男人,不要脸!”
一拳直接打在了田大牛的右脸,田大牛愣了片刻,不可置信的看着燕行,“你敢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小畜生,我今天要弄死你!”
两个人很快便扭打在了一起,燕行没有田大牛壮,便讨不到好处,可是燕行下手极狠,因此也不算特别吃亏。
周围的小孩有的害怕,有的看热闹,没人上来拉架。
燕行不顾胸口被锤了一拳,卯足了力气对着田大牛的肚子一脚将人踹飞出去,撞上身后的课桌,连着桌子都发出“滋啦滋啦”的动静,原本放在桌子上的字帖飞落,燕行扫了一眼,是他写的那张。
伸手将地上染着灰的字帖捡起来,田大牛看到,脑子空白了一瞬,不知是羞得还是怕的伸手就抢,嘴里还嚷嚷着“你拿我的字帖做什么!”
“这是我写的,是你拿了我的字帖!”
田大牛的眼神飘忽往周围看去,同学们都在议论,他又气又急,一把将燕行推倒在地抢过了字帖,指着右下方,“看不见是我的名字,田、大、牛,你亲口说你的字帖被风吹走了,你就是个小偷!”
燕行气不过,伸手要去抢,两人都在拉扯,字帖被二人从中间撕开,燕行看到阿娘辛辛苦苦一个月刺绣挣得字帖被田大牛撕了,愣了几秒后拎起拳头就是打,直接把比他高半个头的田大牛打蒙了一瞬。
两个人又扭打在一起。
先生回来的时候很生气,让他们说清楚,又问了周围围着的同学弄清了大概的经过。
“大牛出言不逊,罚五个手板,小鱼,你先动的手,我罚你十个手板,你们可认?”
田大牛原本还憋着一股气不可置信先生要打自己,可是一听到燕行要被打十个手板,悻悻的伸出手,“我认,先生轻点罚。”
“不认!田大牛他辱我阿娘我才动的手,他活该!”
先生看了燕行的伤,又看了田大牛,语气严肃道,“你看看你下的手多少重,大牛脸上被打淤青了,方才手臂还蹭破了皮出血,大牛对你手下留情了。”
“那是他打不过我,他欺辱我阿娘就是活该!”
见燕行说自己弱,田大牛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扯着嗓子哭喊,“先生评评理,他先揍得我还觉得亏,我要找我娘,呜呜呜······”
先生更头疼了,燕行这孩子认死理,把家长叫来了更不讨好,田大牛家里关系硬,要是真把人惹毛了这孩子哪里还有学上?
“燕行,只要你愿意向大牛道歉就只罚五个手板,当然,大牛你也必须向小鱼道歉!”
燕行低着头无声抗议,田大牛觉得自己很亏,闹得更厉害。
最后双方的家长都被叫来了。
“先生您也知道我们家大牛性子直说话不对我们认了,可是明明是她家小孩先动的手,你看看给我家大牛打的没一块好皮······”
田大娘瞥了一眼被妇人抱在怀里的燕行,嫌恶的目光不加遮掩,崔念梓将燕行搂的更紧,挡住了恶意满满的眼神,轻声哄着燕行,“小鱼最乖了,阿娘也认为小鱼做得对。”
“田大娘,咳咳咳······”崔念梓极力平复心气,接着说道,“若是我的孩子无理取闹先动手我一定叫他道歉,咳咳咳······可是您家小孩对我出言不逊,我的孩子保护我何错之有?”
田大娘顿时火冒三丈,指着两个人就骂,“啊呸!你自己什么名声还怕别人说?你家小孩先动的手难不成还是对的?今天要是不给老娘一个说法,老娘我是不会罢休的!”
先生今日也是第一次见燕行的母亲,即便粗布麻衣也难掩神韵,身子单薄面色偏白,看着就可怜,心里本就对自己学生的品行有几分数,叹了口气。
“打架双方都有错,好好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了,以后还是同学还要相互帮衬。”
“那我家孩子活该被打吗?我不同意!”
“燕娘子,你们家孩子先动的手,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
就在崔念梓不为所动的时候,田大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崔念梓,甩出铜板在地上,“正巧老娘也不想对狐狸精道歉,你们家小孩的药钱我付了,不道歉好啊,我们家小孩的伤你们也得赔!”
田大娘心里明镜儿一样,这病歪唧唧的狐狸精身上没钱,刚好可以叫她男人看看这个狐媚子的真面目。
明白了他娘的意思,田大牛立马唉哟了起来。
燕行窝在崔念梓的怀里,垂眸扯了扯她的衣衫,崔念梓摸了摸他的头。
“阿娘,先松开。”
崔念梓一松手,燕行就跑到地上把铜板都捡起来攥在手心里,“我们赔,我们家穷,先生作证,两日后赔给你。”
田大娘本想一口拒绝,可是转念一想正好可以回去卖个惨,正好可以趁机把这两个贱胚子赶出去,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