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又称病?”
“我今早上朝时还听见关统领同丞相禀报说是碧梧殿被封死了,现下许多人都猜测陛下遇刺了。”
“小声些。”
……
不多时,暗十才现身,在场的大臣不管当下在聊天还是打盹儿,全部挺直了腰板垂首等着。
听到暗十的声音,龙椅右下手静默闭目养神的人缓缓睁眼,依旧未见圣颜,混浊的目光透着精光,佝偻着背默不出声。
“陛下口谕:请各位大人移步殿外。”
“怎会如此?”
“陛下这身体……”
……
就在众人拿不准心思的时候,江守善看了一眼神色莫测的老丞相,又见暗十的脸色如常,心里那块石头松了下来,见众人神色戚戚,率先开口,“暗十大人,陛下的风寒可好些了?微臣从前也因这些小毛病头疼脑热无心政事,卧病数日才好,陛下若是还没好全可试试微臣的方法。”
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呈给小太监让他帮忙递上,暗十扫了他一眼,点点头,“江尚书挂念陛下的安危,便同臣一道去看看,刚好和太医商讨一二。”
“老臣听闻陛下久不见好,今日也带了一位名医,师承药王谷,在民间极有威望,也同江尚书一道,为陛下排忧解难。”说着便叫身边人去请人进殿。
“丞相不必麻烦,君后医术高超,有他在陛下身边服侍,您老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君后还有这样的本事?难怪陛下念念不忘。”似是感慨,顿了片刻站直了身子,“老臣历三代君王,也算看着陛下一步步走到今日,如今也仗着一把年纪说几句大逆不道之言,陛下病了大半月,坊间就有了日月同辉的异象,不得不叫老臣担忧啊。”
“竟还有这样的事……”
“天生异象,怕是大事。”
……
“陛下口谕:请各位大人移步殿外。”
话音刚落,一直在暗处待命的暗卫持刃出现,几个离得近的大臣被吓得连连后退。
“陛下自有他的考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守着本分就是。”江守善三步并做两步迅速上前,伸手扶着年迈的王丞相,不顾对方黑沉的脸色就带着人往前走,“丞相,请。”
暗十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对着一旁的大太监又吩咐道,“既然陛下缠绵病榻,诸位朝臣都是国之栋梁,自当与陛下同甘共苦。”
徐胜心下了然,附和的点点头,正要去吩咐下面人把准备好的冰块撤下去,暗十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君后的意思。”
徐胜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僵住,差点没两眼一黑倒过去,还是暗十伸手提了他一把,扶了扶歪斜的官帽,稳住心绪朝着暗十连连道谢,将拂尘往腰带上一别,卷起袖子就往外跑。
“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声音小些,陛下在内室小憩。”抬眼睨了底下复命的暗十,又继续提笔批阅奏折。
几乎是几秒钟的功夫便提笔落字,圈画出几处,快速写了几个字合上下一本,速度快到暗十啧啧称奇。
心里更同情自家少主了。
“这一部分已经好了,你叫人发到他们手上,纸笔备下,避暑的汤药我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一并送去。”
暗十看向他右手边厚厚的几叠半人高奏折,自觉地招呼了宫人来搬运。
“旁人也就算了,王丞相毕竟是三朝元老,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怕是对陛下的名声不好。”
暗十抬头望着案前之人,神情没有半分波动,只是握笔的手微顿而后落笔更快,“平日里闭门不出,如今既然来了,不达目的怎可轻易罢休?”
“还有一事,丞相今日提到日月同辉,属下担心他的目标是您。”
“日月同辉?”握笔的手收紧,反复咬着这几个字,淡漠的眸光涌现出几分暖意,忽的嘴角扬起,连着身上的肃杀之气也淡了几分,“他倒也用心。”
暗十原本还忧心忡忡,见主位上坐着的人似乎心情极好,脑中立马反应了过来是何意,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您的意思是……顺水推舟?”
“世人趋利避害,遂有龟甲卜卦之术以求天恩,既然他终于病好了,于情于理我也该送他份大礼才是。”
三月刚过,暑气渐渐复苏,殿内并不多少阴凉却无端叫暗十身感凉意。
“属下这就派人去请帝师,只是帝师多年闭门不出,怕是希望寥寥。”
“他会的。”
燕行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暗十愣了一瞬,低头应了一声“是”,正欲转身,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王爷在时,江大人原也依附于王丞相才得以返京官复原职,平日里循规蹈矩,今日却很大胆。”
“你们在说江大人?”
谢逸睡的太久还有些浑身乏力,披了件外套循着声音出来,前脚刚出了寝殿就听见暗十的话,有些诧异。
谢逸随意捡了地上的一本折子看了一眼,批好的,换了一本也都是批过的。
“你不会一整晚没睡都在这吧?”视线落在他的衣服上,与他睡下之前还是同一件。
“守着你睡了一小会儿。”
难怪一直梦到被藤蔓纠缠,合着是他。
燕行放下手中的毛笔,将赤脚走路的某人抱了起来,余光扫了一眼在一旁的暗十,暗十立马寻了由头离开,半分都不带犹豫的。
“怎么不穿鞋?”
“殿内有地毯。”末了,谢逸凑近了人在他耳边低语,“弯腰会难受。”
男人的目光瞬间暗了,抱着人的手臂青筋虬曲有力,就在要开口的瞬间喉结一痛,垂眸看着啃噬他的人,眼底都是促狭和逗趣,忍着焦心的欲将人放在软座上自己则坐在另一侧。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你真是学坏了。”
燕行看着笑得肚子疼的某人有些无奈的给自己斟茶。
“你们方才聊及江大人,他志不在高官厚禄,几个月前还上书要回蜀中继续寻女儿,被我拦住了。”
“难怪那几日你的脸色总是不好,你为他的事怕是费了不少心力。”
“他若要寻到人,必须得在这京城之中,且他说到底还是皇室中人。”
“阿逸想立女帝?”
“未尝不可,宁缺毋滥。”
肚子好饿……
谢逸拿起桌上的点心一口吞了,吃的太急差点噎住,正要倒水,茶盏已经递到眼前,谢逸快速接过喝了下去,又咳了几声艰难的咽了下去。
“饿了?”
“嗯。”又喝了好几口茶,完全没有注意到燕行身前的桌上有什么东西空了。
燕行早就叫人备好了早膳,厨房一直热着,二人一同用的早饭。
碧梧殿外。
徐胜匆匆正要来禀报,在门口遇到一个小太监,约莫十三四岁的年龄,端着名册,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等的腿都有些发酸打颤,扫了一眼正要从他身边走过,见到他脸上惶恐和不安,顿住,走到他跟前问道,“杵在这里做甚?”
“公公,陛下和君后在商讨要事,我今日第一天当值,也不知该不该现在进去。”小太监说的很轻,一直垂着头,徐胜的目光落在“花名册”三个大字上,又看了眼拘谨的小太监,问道,“是马公公派你来的?”
“马公公说是要紧的事,一大早就派我过来。”
“跟着咱家进去,你记着,唯有陛下在的时候可以喘气,旁的时候,把脑子系在裤腰带上。”用拂尘击打了一下小太监的后背,不痛,但是让小太监板直了身子。
“是,谢公公。”
见到小太监一脸的单纯样,什么都没说疾步带着人往里走。
“这是诸位大臣的奏折,前殿有几位太医看着,必然确保无虞。”
“前殿还有人?”谢逸见有人来,放下了爪子里握着的蟹黄包,用帕子擦了下手,看向身边在喝粥的燕行,“今日早朝推迟了?”
“按时,不过让他们等了些时候把折子里不合理的地方改了下。”
“……”
直觉告诉谢逸不是这么回事儿。
谢逸随手翻阅了一本,好家伙,字里行间都快要哭出来的无力感。
“是不是太狠了些?”
“不会,他们会互相推诿。”
“……”
“再吃些,不急,他们现在恨不得我们不出现。”
谢逸觉得也是,想起前几日那群老头子皮痒的事,也不想他们多快活,又夹了一块红枣糕塞嘴里。
“这道菜也对你的口味。”燕行伸手将谢逸没怎么碰的炒芽韭放到了自己眼前,将白糖油糕放在了空位上。
徐胜转身离开,瞥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低着头的人,侧身碰了他的肩膀,在小太监迷茫的视线看向他时才匆匆离开,小太监反应了好一会儿往前走了几步,双手将名册呈上,“陛下,娘娘,这是内务府递上来的选妃名册,请您定夺。”
谢逸觉得嘴里的白糖油糕顿时没了滋味,小心的抬眼看向身侧的人,神色冷的好像一座冰雕,谢逸快速咽下了嘴里的糕点,提起嗓子怒斥了一句,“君后的朝服命你们赶制,这也过去许久还未弄好,倒是不重要的事倒是先弄好了。”
“陛下恕罪……”小太监吓得扑通就是跪,谢逸看他怕的全身抖,见他小小一个又问了句,“今年几岁?”
“十四。”
谢逸叹了口气,起身靠近他,小太监吓得根本不敢抬头,“起来回话。”
“是。”
“识字吗?”
“读过三字经。”
“……也算识字,跟在徐胜身边,他既然把你带进来,不会苛待你,下去吧。”谢逸有些烦躁,坐在一旁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默然。
“别想太多。”夹了一个蟹粉酥塞进谢逸嘴里,谢逸懵了一瞬又惯性的咀嚼几口,好吃,他还想吃,默默又给自己夹了一个。
谢逸换好了朝服都不知道什么点了。
大臣们额头豆大的汗珠滚珠一般隐匿在衣领,深色的朝服贴着身体粘腻难忍,直到太阳逐渐高升,才终于听到暗十传来口谕请众人进殿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