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二人出了门。
建宁城虽不如潭州繁华，但百姓安居乐业，岁月时光如溪流泠泠，缓缓从古朴的街道穿过，与芙蓉江汇合一体。
易天问紧紧牵着哥哥的手，目光落在街边的商铺上。
“哥哥以前会经常来这里吗。”
“其实没有。”白宸安想了想，“但师兄师姐很喜欢带我来。”
“聚餐吗？”
“嗯，也会玩些游戏，只不过他们喝酒，不肯我喝。”
其中缘由不难猜出，易天问撇嘴，“谢先生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这是仍然介意昨晚的事。
白宸安莞尔，“毕竟谢先生养育我这么多年，胜似亲生父子。”
“那‘岳父’什么时候肯放我跟你一起睡？”
“可是……”白宸安扶额，喉结滚了滚，“我们回来之前一直是一起睡的。”
“那怎么够？”
“这样你迟早会腻了的。”
易天问很固执地说道：“哥哥试试看，看我会不会腻。”
白宸安彻底说不出话来。
这段时间他们相携从北到南，从冰天雪地走向了春暖花开，越是相处，越是感受到易天问的情有多浓。
仿佛无边无际的苍穹，深不知底，广不知宽，欲念起时便深若瀚海，满足后又碧空如洗，心生欢愉，便忘却面对深海的惊心了。
他虽年少，却有时表现出格外成熟的一面：他逐渐开始照顾白宸安的起居等，事事亲力亲为。
白宸安起初只是不好意思，等到习惯后才发现自己愈发依赖于他了。
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事情。
但白宸安并不害怕。因为他能感受到他的爱意，非囚鸟之笼，非困兽之枷。
他本是从蜜罐里走出来的，又无比幸运的遇到如此良人。
想到这，白宸安蓦然笑了笑。
他主动抱住了易天问，叹道：“你们对我太好了，得亏我没有灵脉，否则恐怕也要成为一个烂人了。”
“哥哥怎么可能会变成烂人？”易天问温柔道，“虽然谢先生针对我，但不可否认他对你的教育是要胜过大多数长辈的。”
“也是，”白宸安安心地靠在熟悉的肩膀上，想到师父的谆谆教导，感激从心而来。
“师父时常给我‘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的圣贤之感。”
“道远知骥，世伪知贤。”易天问道，“哥哥愿意去经历世事，所以才能够看明白这些，仅凭这一点，比我要厉害多了。”
白宸安嗔怪他：“言过其实。”
易天问含笑。
“我被师父捡回去的路途中，他一边教我读书念字，一边带我看过最底层的生活。起初的我一心想要报仇，怪他不肯教我画符，经常想着逃跑。”
竟还有这么一段。
白宸安听得兴致勃勃。
“毛头小子哪能干什么大事，三番五次被逮回去，我就想：先算了，等我练成，迟早想去哪去哪。”
“居然还是个懂兵法的。”白宸安乐不可支。
“那可不。”易天问将笑得倒在他怀里的哥哥搂了一把，得意。
“所以哥哥已经做得很好了，中京那群肚子里没墨的蠢家伙跟你没法比。”
白宸安：“……”
二人继续沿着街道悠然徐行，柳树成行，绿芽新意，诉说春日盛宴。
“来的时节不对，若是再晚些，莲子刚刚长出时，莲肉清甜不涩，是最好吃的时候。若是想要入药，还得等上一段时日才行。”
“那我们可以待到吃莲子的季节。”
白宸安稀奇道：“你居然会为了莲子肯和我分开住这么久么？”
若不是眼底的狡黠未藏，真当以为他是在认真提问了。
可惜易天问的脸皮够厚，他面不改色：“那我们就住在客栈里。”
“哪来的银子？”
“我卖符纸。听说现在符纸卖得还挺贵？”
自从易天问名声大噪，令众人改变偏见，重新接纳符师以来，符纸渐渐开始流通了。
最开始流通还是从沈家某个弟子手中开始的。
沈溪正是那位顺走雅戈集奖赏中所有符箓的弟子，本来以为只能摆在家中观赏，没想到还有机会用上。
“卖符箓”这一念头闪过，她当即采取了行动。
本以为没有多少人愿意买，哪想着供不应求。
幸好提前留了个心眼，先放出消息，不予定价，否则低价卖出可要亏大发了。
刚刚知道易天问把她小师弟叼进狼窝后，她先怒了一阵，随后打起了壮大符箓买卖的主意。
于是，某个夜黑风高，适合做交易的时刻，她鬼鬼祟祟的翻进了宸安的院子。
大符师果然在这。
易天问向来对与白宸安有关的人有耐心，听完诉求，眉头一挑，“不错的生意，不介意我也掺一脚吧？”
这哪能介意？！没了这尊大佛，哪来源源不断的符箓啊！
“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这位沈师姐毫无尊严地表示洗耳恭听：“您说。”
“很简单，你在沈家帮我说点好话，别让师兄师姐们看我太严。”
“……”
沈溪很不可置信：“你居然要我当间谍！要说起来，我可是宸安的娘家人！你过门还得问问我们的意见！”
易天问丝毫不慌，胸有成竹：“符箓？”
“好的！绝对在我姐妹们面前给你树立一个能文能武、博学广知、殷俊潇洒的形象来！易老板合作愉快！”
易老板很满意她的上道：“放心，亏待不了你。”
目睹整个交易的白宸安：“……”
要是被发现，沈溪师姐就惨了。
不过看师姐这模样，恐怕宁可挨批也要赚这个银子。
哪想符箓生意居然真的被她做得风生水起。
当然，是悄摸摸的进行的。
白宸安和易天问在建宁又住了一段时间，某日和沈谊、沈钰祺几个师兄师姐逛街时，沈钰祺看到一些拿着符箓、满脸喜色的行人，眉头一挑。
“奇怪，最近怎么越来越多人买到符箓了？都打哪来的？”
她狐疑地望向易天问：“你小子不会偷偷画符给卖吧？”
易天问面不改色：“师姐，没有的事。”
沈谊猜测道：“也许是符师现在不再见不得人，那些藏着掖着的都敢光明正大的卖符纸营生了。”
沈钰祺仍然怀疑有易天问的手笔，毕竟这是他来到建宁后才有的现象。
而沈谊猜测也在理，所以她随手拦了个行人，询问道：“兄台是否方便告知这符箓是从哪来的？”
那人先是一警惕，然后看见是世家人，更是紧绷，连忙把符箓揣怀里，“问这个干什么？”
沈钰祺道：“哎——别担心，我们不是要管这个，只是单纯的好奇——别不信啊兄台，你看这个人，”
她把易天问拽出来，“易天问，认得不？那可是救了所有人的符师啊！”
白宸安错愕，易天问耸肩。
那兄台道：“我管你什么人呢，这符箓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给我弟弟驱鬼的，你们别想抢！”
沈家众人：“……”
沈谊站出来，手里的折扇一收，“驱鬼我们是专业啊，为何不来沈家叶家寻我们？”
那人道：“你们赶得了一次，难道次次都要求爷爷告奶奶的来请吗？不如一张符箓有用！”
沈家众人相视一眼，皆收敛起玩笑地神情。
“你弟弟经常遇上鬼怪吗？”
“是又如何！”
沈钰祺沉吟，“怕是体质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