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问是真的没有打算杀赵归瑾。暗处的弓手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威胁,随手用自己伤口流出的血写下几道符,爆炸声从不远处轮流响起。
他之前的符剑已经破了,于是重新用符箓组成一把崭新的。
此番耽误了太长时间,从大天白日到此时薄暮冥冥,但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应肇没能跑掉,一只蓝白的巨兽一爪子将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新组成的剑剑刃锋利,诡谲的朱红色符文在傍晚的微光中反射出浓墨的亮光。
应肇看见易天问,怒火攻心,吐了一大口血。
“你……你!符师的叛徒!”
易天问面无表情:“嗯?”
手中剑往人手腕狠狠一刺。
凄厉的惨叫响彻中京:“啊!!!!”
“你这种渣滓也配叫符师?怕是畜生当久了,连身份都忘了?”
他拔出符剑,又朝他腹部刺下去,尖叫与鲜血同时迸发。
“好好看着我,记住真正的符师是什么样。”
地上吐血不止的人哪还能听清他说话,满脸狰狞,四肢抽搐,除了剑伤,还有被凶兽的利爪撕破的伤口。
易天问顿觉无趣,直接一剑把他送走了。
沾了血的符剑被他随手丢在一旁,符师朝早就呆住的世族人示意道:“还不收拾?”
白荆和韩笑沧对视一眼,满脸复杂的召集世族人准备收尾。吴许岩沉默的跟在之后,没什么可说。
世族人也死伤了不少,原本五十人左右现今只剩下十余人了。
赵归瑾被易天问炸断了一条腿,跪在原地不知所思。
他神情还算淡定,血流的很多也一点都不在意,只是看着易天问解开白宸安的结界,然后含笑望着心疼得脸都皱巴巴的哥哥小跑过来看他的伤。
在一众血红狼藉中,白衣胜过最洁净的雪,是晚秋里绽放的白莲。
白宸安都快哭了,小心翼翼地托着易天问的手臂,“伤成这样……快去上药,我去找医师……”
偏偏人不觉得疼,反而笑起来:“没事,都只是皮外伤。哥哥,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再也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了。”白宸安被他逗笑,依旧惦记着他的伤,“我们还是先去收拾一下伤口吧。”
“不着急,哥哥,还没结束呢。”他抬眸,“还有一桩恩怨。”
白宸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不知何时挣脱绳索的陆飞云走到赵归瑾面前。
赵归瑾抬头看着他,笑了笑,随后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此时足够狼狈,完全找不到赵氏公子的风流模样。
“飞云啊……”
陆飞云弯腰捡起他的剑,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将上面的血迹微微擦去一些。
这把剑跟在赵归瑾身边也是浪费,被藏在房间深处难露几面。
今日一战却让它在鲜血下依然保持着一抹风华。
“你不配拿着这把剑。”
青年声音冷淡,平静地陈述。
“咳,咳,”赵归瑾望着他,眼中带笑,“我不配,赵归鸿那病秧子就配?”
“你还敢提他!”陆飞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波动,“若不是你把他送去北方,他就不会死!”
赵归瑾依旧笑,眉眼仍然昳丽,只是说话渐渐开始吃力了:“你以为我不把他送去北方他就不会死吗?你猜他为什么会病成那样?他没舍得告诉你吧。”
陆飞云满脸空白。
吐出口血,赵归瑾继续道:“他母亲是个没有灵脉的凡人,靠美色爬上当时赵氏族长的床上,生下孩子做着母凭子贵的美梦,但斗不过我娘,被欺辱狠了就丢下孩子撒手跑了!
“赵归鸿没人照顾,寒气侵肺,差点死在冬天,但被我大姐救了回来,你猜怎么着?他被父亲当作试药的药人啦!地底牢笼就是那个时候建成的。”
一字一句讲得很慢很轻,但足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青年浑身发抖。
牢笼建成,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一个酷爱研究药物甚至将自己的血脉当成药人的族长,凭着自己的权势找到应肇等人开始禁术的研究。
“但赵归映蠢啊,他不知道父亲做的事情,没想到居然是他阴差阳错杀了族长,自己迫不及待的登上那个位置,随手就把自己的亲姐姐囚禁,把赵归鸿送去了东方,我故意喝得烂醉,假意求他说我要留在中京喝酒,他果然放松警惕随我去了。”
赵归瑾低低笑了声,“赵氏就是这般烂,没有一个人能善终!”
“赵归鸿那病秧子也蠢,自己若是安然待在东边,慢慢病死也好,却给我传书说想要治病,还委托我去照顾你。”
陆飞云已经站不住了,他眼眶血红,“闭嘴!闭嘴!”
“咳、咳,”赵归瑾继续,“他一个没人要没人管的废物,怎么配有人爱?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让赵归鸿死。”
他莞尔,“可惜这个恶人我没能当上,他自己没捱过。”
“你只能是我的。”
陆飞云溃不成军。
原以为父母和弟弟的死足以让他尝够痛苦,不会再为谁痛心,但赵归鸿却将他拉回了人间。
那么温暖阳光的人,居然是从这般泥泞污浊中走出来,来见他的……!
“啊——!”
他无法接受。
“陆飞云咳、咳咳咳,”赵归瑾抬手将他手中的剑移到自己的心口,“我得到了你,我不遗憾。”
陆飞云崩溃:“你从来没有!你从来都不配!!!”
剑尖压下去了些许,血肉模糊,也模糊了陆飞云的双眼。
青年沉重的闭上双眼,维持着握剑的姿势。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丢开剑,却取出符箓用于跪着的人,语气平静而发狠:“直接杀了你太过便宜你了。”
符箓起效。
赵归瑾瞬间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从浑身上下传递到脑海,让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痛楚。
“我会将归鸿受到的磨难一一偿还。”
陆飞云从怀中摸出一只玲珑小巧的骨笛,吹后并没有发出很嘹亮的笛声,却召来了凶兽。
在指挥清理现场和联络余下族人的白荆看见凶兽还是下意识的会心头一紧。
差点就忘了,陆飞云也是导致中京如今模样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看向易天问。
自从看到易天问真正动手的实力,中京再也没有敢与之叫板的人了。
庆幸的是,还有白宸安束缚着这只狼。
易天问没有阻止陆飞云和凶兽带走赵归瑾,白宸安也只是沉默的望着。
陆飞云却回头了。
他的视线向下落在了二人十指相交紧握的手上。
“白宸安,我真的有些羡慕你了。”他温沉道,拨开笼罩的灰尘,他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了最真实的情绪,“你有太多我没有的东西。”
白宸安喉头一紧,艰难地安慰道:“你也会有的。”
陆飞云忽而笑了,“不可能的。我杀了太多人,早就不干净了,上天不会让我这样的人拥有太多的。”
他看起来真的不在意了,回了头:“你要好好珍惜。”
白宸安不免为他而感到惋惜和悲伤。
人生能有多长,他在短短二十多年里就领略了丧亲之痛,好不容易活下来,遇到命中之人,却也抛弃他而去。
在仇人的侮辱下,他依然苦苦坚持,等待报仇雪恨的一个机会。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夜如约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