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本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海泽尔身体一僵,所有话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咳,这是曾经导致你拥有悲惨出身和痛苦童年的那种延寿魔法:祭献富有魔力的祭品,开启通往长生的大门……嘘,不用问我怎么会这种魔法的。”
沈眠虚弱地冲着呆若木鸡的人笑着。
“我是天生的、最好的祭品,这是我能留给你的最后一份有价值的礼物——祭献我余下的生命力,你会得到超乎想象的、漫长的寿命。”
“不!不要!”海泽尔失声惊叫起来,想要挣脱她的手,“我发过誓!不会再让任何人成为这种魔法的牺牲品——”
可或许是回光返照,看起来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沈眠不知为何,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她用力握紧海泽尔的手,指甲几乎完全陷入对方的血肉中,无论海泽尔怎么用力,都无法抽回自己的手。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就在短短四五秒后,白光熄灭,露出海泽尔被抓得鲜血淋漓的手。沈眠如释重负地长吐一口气,松了手劲,又狂呕了一大口血。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意识到木已成舟的海泽尔也像是陡然失去了什么,不再挣扎,只怔怔望着她,目光发直,脸色竟比她更加难看。
“亲爱的……不要看。”
别看她做了什么,别看她何种下场。
请装作眼瞎心盲,只需握住她的手,听她说。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你是我选定的继承者。
“我将用我的一切成就你……”
我会用我的生命托举你。
“让你成为王国最长寿的统治者……”
令你成为王国最长久的镇守者。
“完成我此生未竟之事。”
了却我两世的遗愿。
“……”海泽尔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痛苦地低声问,“为什么?”
她有太多、太多“为什么”,想要问。
为什么化名沈眠与她结交,给她家和姓氏,给她关怀和理解;为什么故意给她出海的机会,放心将那重任全权交给她;为什么挑拨离间鼓动乌姆布里尔背刺后又替她挡下攻击,以普通人的身份为她而死、死在她面前;为什么替本是起义者的她铺好这样一条前途无量的道路,主动将权力让给她;为什么榨干自己的生命,给她悠久的岁月……
为什么啊,沈眠?
你不要死,你死在这一刻,往后她余生的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天每一年,想的都是为什么。
她接管原本由你管理的王国,见到曾经效忠于你的臣民,想的是为什么;
她走进你工作生活过的书房,看到你批阅过的公文,想的是为什么;
她翻阅过你撰写出的书籍,使用你创造出的魔法,想的是为什么;
她在那座墓主名为沈眠的空坟前留下鲜花,在王宫单独开辟的密室中隔着冰棺凝望你永眠的尸体……想的还是为什么。
她就像你用遗愿填充的傀儡,原本坚定的意志被你强行遣入了无数为什么,往后余生燃烧着你的意志而活。
沈眠啊,为什么?
“你……恨我吗?”
我,是你的遗物吗?
可沈眠已经不再开口了。
她只是望着海泽尔笑,黑瞳涣散,唇角是不断溢出的血。随着想说的话基本说尽,她原本用来维持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口气也彻底散去,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无力支撑的脖颈也软下去。
海泽尔垂眸看着她,一股冰冷的无力感从交握的手掌传遍了她的身体。
“当啷!”
王冠随着她头颅后仰的动作跌落。
那铁血统治者的身体终于在即将夺得王位的起义军首领怀中彻底软下去,王冠掉落,乌发披散,被华美血色长裙包裹的人一如经历过盛放的艳红玫瑰,美丽与生命力共同攀登过顶点,而后从那至高荣誉中坠落,糜烂枯萎。
她彻底没了生息,只余叹息犹在,释怀的慨叹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中,也回响在雕塑般凝滞的新王耳畔:
“恭喜你,成为新的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