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乾清宫。
吃过午膳之后,朱元璋躺在床榻上惬意的看着朱标传来的奏疏,一个劲说道:
“咱说让那小子多担着点,你看看,这才几天啊,又扔回来了。”
“宋和,再都给太子扔回去!”
“想跑?门都没有!”
宋和将奏疏搬了起来,笑着说道:“皇上和太子爷真是人君圣子的典范啊!”
“奴婢曾经听陈雍说过五个字,现在想来,完全能套在皇上太子爷身上。”
朱元璋道:“哪五个字啊?”
宋和回道:“家和万事兴。”
家和万事兴。
朱元璋咂舌品味了一番,评价说道:“陈雍是个明白人。”
“但古往今来有多少祸起萧墙的事情。”
“又有多少人能看出权利的本质呢!”
一想到朱标,朱元璋嘴角便勾起一丝笑意。
等宋和离去后,毛镶在外求见。
“宣!”
入殿之后,毛镶先是大礼参拜,道:“皇上,廖永忠家已经抄完了。”
“这是抄家名单。”
他将奏疏呈了上去,朱元璋翻了几页便放在一旁:“还有吗?”
“有。”
毛镶又将一封信呈了上去:“这封信被放在廖永忠家暗格当中,亲军都督府第一次甚至都没有抄到,是我第二次去才发现的。”
“非常私密。”
朱元璋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你看了吗?”
毛镶赶紧摇头:“没有,微臣不敢擅专。”
“还有吗?”
“顾正德已经审完了,他承认,确实是在陈宁指使下才举报的通商银行窝藏私盐。”
“口供也已经拿到了。”
毛镶把口供递了上去,朱元璋同样翻了那么几页,见毛镶没有再汇报的,摆摆手让他下去。
等乾清宫内只有他一人时,朱元璋从床榻上起身,来回踱步,最后将口供扔到了火盆里面。
他暂时还不准备对陈宁马贯动手。
他们犯下的罪过还不够大!
杀几个人本就不是朱元璋目的,他要对付的,是古往今来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那个东西!
做完这件事后,他将廖永忠家里暗格处的信打开,那是很久之前的信了,杨宪写给廖永忠的。
看过之后,朱元璋眼中杀意当即汹涌澎湃。
里面分明写的,杨宪让廖永忠瓜布沉船,将小明王杀掉!
朱元璋起自草莽,一向号称吾本淮右布衣,天下与我何加焉。
直到目前只有一个污点,那就是所有人都认为是他下令杀了老主子小明王。
就连马皇后都这么认为!
这才是让他最憎恨的地方。
朱元璋将信攥在手中,双目一眯:
杨宪,当初就该活剐了你啊。
“重八,重八。”
过了半炷香时间,马皇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朱元璋将那封信放在枕头下面,瞬间带了一副笑脸,任谁都看不出他刚刚生气过:“妹子?”
“怎么了?”
马皇后推门而入,问道:“廖永忠你打算怎么处理?”
朱元璋道:“咱不想去见他。”
马皇后道:“那我替你去见见他吧。”
朱元璋摆摆手:“妹子,你也不要去,就那样晾着他。”
看朱元璋那般笃定,马皇后点点头。
“得,那就听你的。”
当天晚上,天牢里传来消息,廖永忠上吊自杀了。
马皇后这才想明白朱元璋为什么不让他去见,因为他处理了陆仲亨唐胜宗和华中,无论是削掉爵位还是赐鸩酒,都和他们有话要说。
不去见廖永忠,代表朱元璋已经和廖永忠无话可说。
对华中陆仲亨等人,也许会气愤,也许是恨铁不成钢。
但对廖永忠,他选择了淡漠无视。
最终用冷处理逼他自杀!
今儿晚上朱元璋睡在胡妃那里,马皇后身边没有人打扰,因此她才能想明白。
不由得有些自责。
假如自己在白天就想清楚,那就有可能救廖永忠一命。
哪怕一样去徐达军前效力呢?
可随后,她就对朱元璋那越来越深的城府感觉到一丝惊悚。
朱元璋对廖永忠一定有着无话可说的原因。
是什么呢?
马皇后辗转反侧,半夜都没有睡觉,在似睡非睡当中忽的灵光一现。
“瓜布沉船?”
“是因为瓜布沉船杀了小明王?”
“难道...”
“真不是重八命令的?”
当初她还因为这件事指责过他,因为对那会的朱元璋来说,小明王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但却还是死了。
这让她感觉朱元璋有些不择手段。
现在看来。
马皇后沉声说道:“恨的这么深,是我错怪他了啊。”
最熟悉朱元璋的,肯定就是马皇后。
这一点无需怀疑。
翌日,马皇后早早醒来便给朱元璋做了一大桌子他最喜欢吃的东西,下朝后朱元璋还有些不敢相信。
“今儿咱生日?”
“标儿生日?”
“都不是啊,这么隆重干嘛?”
马皇后说道:“给你道歉。”
朱元璋不明白:“道歉?无缘无故的突然道哪门子歉呢?”
马皇后给他递了一块烧饼:“尝尝看,味道和我之前给你带到天牢里的一样不?”
朱元璋点点头,咬了一口后不停点头:“好吃好吃。”
“妹子这手艺还和之前一样。”
“就是芝麻有点放少了。”
“你也吃,你也吃。”
马皇后吃了一些就没胃口了,她对着朱元璋说道:“重八,我们成亲几年了呢?”
朱元璋眼睛看天想了一下:“至正十二年,龙凤,洪武八年。”
“整整二十四年了。”
马皇后问道:“掀我盖头的时候说过什么来着?”
“还记得吗?”
朱元璋拍拍胸脯:“当然记得,那是咱第一次啊。”
“咱说的是夫妻一体,无话不说。”
马皇后喃喃说道:“是啊,夫妻一体,无话不说。”
“那你昨天心里有事怎么不和我说呢?”
朱元璋哈哈一笑:“咱心里面能有什么事?”
马皇后看着他,叹息一声:“重八,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你把很多事情都窝在自己心里面,对我都隐瞒,长此往后你还会和谁说的呢?”
“很多君王的独断固执都是这样养成的。”
“我知道你所图甚大,那些王图霸业我不管,但就面前...”
马皇后顿了一下:“你不是问为什么给你道歉吗?”
“昨天廖永忠自杀后我才想明白,你之所以对他无话可说,是因为瓜布沉船的事情。”
“那不是你干的,是他背着你干的。”
听到瓜布沉船四个字,朱元璋吃着烧饼的嘴也停了下来:“咱早就说过不是咱干的。”
“好,之前冤枉你了,我给你道歉。”
“重八,这件事是不是还有隐情?”
听到马皇后给他道歉,朱元璋笑了一下,又听见他问关于隐情的事情,朱元璋不想说。
马皇后道:“刚刚说什么来着?”
“夫妻一体,无话不说。”
朱元璋塞了几口烧饼这才说道:“是杨宪让他干的。”
“杨宪?”
“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咱也在想,他为什么这样做。”
随后,马皇后便想到一种可能:“你怀疑,是...是...”
朱元璋点点头:“现在还只是怀疑。”
“算了,不说这件事了,吃饭吃饭。”
马皇后点点头:“今儿好好吃,这是我专门给你道歉的。”
朱元璋道:“能让妹子低头,他廖永忠死前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宋和。”
看见朱元璋摆手,宋和赶忙碎步走了过来:“奴婢在。”
“让郭兴上一道奏疏,咱要看看他打算怎么训练巢湖水师!”
“廖永忠死了,巢湖不能没落,告诉他,往开了想!”
“奴婢遵旨。”
应天府,小巷内的一个府邸。
蒋瓛从中出来后正打算向着天街通商银行走去,却发现自己身后暗中跟了几个人。
他拐弯抹角也没有将那些人甩掉,反而跟的更多了。
他慢慢将手放在刀把上,向着城西空地走去,后面跟着的人发现了他这个想法,打出手势,似乎在招呼其他人。
在前往空地时,蒋瓛故意拐到一个小巷,整个人紧贴在墙上。
等尾巴跟上来突然从拐角的视野死角那里杀出,后面的尾巴防不胜防被一刀斩中手臂。
蒋瓛暴起向前,打算从这里突破出去,却听得那人突然说道:“等等!”
“有人要见你!”
蒋瓛才不管呢,自顾自向前,凌厉的刀法逼得尾巴不断后退,只消几刀就能斩杀他了。
那人忽的拿出一块令牌,蒋瓛猛然止步。
“你们...是亲军都督府的?”
“是皇上要见我?”
来人说道:“你还没有那个资格,是毛大人要见你。”
“毛镶?”
趁此时机,亲军都督府另外的人包围了上来,正是毛镶的忠实手下,吴庸。
吴庸调侃说道:“哟,受伤了?”
“蒋瓛,明着把我们往城西空地引,暗地里却在小巷准备反击。”
“真够狡猾的。”
“这一刀可够狠。”
“走吧。”
蒋瓛问道:“毛大人见我干什么?”
吴庸说道:“你去了就明白了。”
“有点规矩,忍忍。”
身后都督府的人拿着麻袋便将他套了进去,在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有人扛着他走了很久,他的腰都快断了。
难怪让忍忍呢。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麻袋口被解开,蒋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地下室,只有点点昏暗的烛光,毛镶大刀阔步的坐在太师椅上。
蒋瓛摸向腰间,只要刀还在就好。
“毛大人,你叫我来干什么?”
毛镶说道:“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
“你现在至少有三句话要对我说。”
“说出来,你就过关了。”
“说不出来,你会死在这里。”
“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