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迈着小碎步跑下殿陛将奏疏接了过来,然后又在众人的眼中跑了回去递给朱标。
在此期间,所有人目光都紧紧盯着那封奏疏,很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竟然让欧阳韶冒着大不违去对抗姚哲,甚至是胡惟庸!
说到底银行不过是个放贷的而已,他有什么胆量和户部硬扛呢?
看到奏疏的第一眼朱标就愣住了,从远古时代开始一直讲到西周,秦汉,唐宋,蒙元。
将货币的发展述说的淋漓尽致。
他还是第一次读到这样的奏疏呢!
还有,最开始我天朝国民也是以渔猎为生吗?
朱标虽处理过很多公务,可在经济学方面几乎可以算是个门外汉,又没有像欧阳韶那般接触过银行业务,故而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迷迷糊糊感觉这篇奏疏里面似乎确有答案。
但要让说,他又说不出来。
“宋和,去,拿给胡相看看。”
“遵旨!”
拿到奏疏后,胡惟庸也是第一时间皱了眉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胡相陷入了沉思当中。
这么长时间,恐怕就李善长去职,他刚刚接手淮西集团;以及当年斗杨宪的时候露出过这表情吧。
奏疏里写的到底是什么?
一盏茶之后。
“太子爷,微臣看完了。”
“传给丁玉看看。”
丁玉,中书左丞,胡惟庸提拔上来的,他的儿女亲家,以中书左丞的身份代替出征在外的魏国公徐达掌控大都督府,其实就是个摆设。
因为朱元璋不会将军权交给他的。
身为军人,他自然什么都看不懂。
勉强读了两三句便交给下一个人。
中书右丞,侯善。
“殿下,臣以为这样一个个看下去太慢了,朝堂之上还有别的事情要议。”
“不如让微臣将奏疏读出来吧。”
“准!”
宋衲、茹太素、马贯等人竖起耳朵倾听。
关于货币之历史原原本本的展示出来,有理有据,由不得他们不信。
听完之后,姚哲说道:“这货币史写的确实全面,可里面也说了,大明宝钞是个好东西,代表货币未来的发展方向。”
“可你缘何封驳我的奏疏?”
“假如今儿说不出个四五六来,你走不下这朝堂!”
欧阳韶将奏疏拿到手中:“殿下,这篇货币论我读了很多遍,每次都有别样的感悟。”
“其中有两条最为关键。”
“其一,货币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
“其二,劣币会驱逐良币。”
“货币论中对汉武帝五铢钱和唐朝开元通宝无比推崇,认为他们是在总结了前朝前代经验教训之后推陈出新的方法,对经济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若无五铢钱,宣帝无法中兴。”
“若无开元通宝,贞观之治,开元盛世恐怕要失色几分。”
“前宋交子,金朝宝钞,前元中统钞已经有了足够的教训,大明宝钞确为好事,可若是发行不当,那就变成了劣币,是会将良币驱逐掉的!”
“到时候市面上看不到铜钱,物价就会飞涨,损失的是朝廷的信用。”
姚哲指着他骂道:“又是这老一套,你少在这危言耸听!”
“我说的是事实。”
“敢问侍郎大人,你昨儿说了,没有准备金,没有发行兑换机构,今儿还是如此吗?”
“当然!”
“那敢问大明宝钞能否交税?”
“自然不行!”
“那如何发行出去呢?”
“本官已经想好了,朝廷用宝钞购买东西供应军需,而后户部下令禁止金银流通,违者处以重罪,商人们不接受也得接受,如此便可发行出去了。”
“供应军需所需要的物资恐怕不是个小数目吧。”
“当然!不然何须印造一百万宝钞呢?”姚哲似乎回过神来,问道:“你少在这拐弯抹角,不要逃避问题!”
“应天府内能供应这些物资的豪商背后基本都站着人,就好比佛山铁商陈东是广东布政使何真的人,而徐正义已经归顺了德庆侯。”
“你觉得呢?”
姚哲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也就只有欧阳韶此等愣头青才敢把这种话说到明面上。
“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使用宝钞大批量的购买物资,宝钞便会集中在豪商手中,他们是不会受到损失的,因为他们能很轻松的将宝钞转嫁给其他人。”
“豪商转给大商人,大商人转给小商人,小商人无人可转,只能采用欺骗的手段付给相信朝廷的百姓。”
“等百姓来到应天府时,却发现票面的金额根本无法兑换,也无法用来缴纳赋税,甚至破损的时候也没办法兑换新的,宝钞的面值就会迎来一次雪崩!”
“大商人,中商人挣的盆满钵满,小商人和那些相信朝廷不会亏欠他们的平民百姓便会迎来一次损失。”
“也许姚侍郎你会觉得无所谓,可再来一次依旧会是这样,大明宝钞一次次的贬值,朝廷的信用在百姓眼中一次次的崩坏。”
“这与强抢民财何异?”
“皇上此番北巡,屡次召见地方官吏雄心勃勃要创造一番大事业,当年北伐为何成功?民心所向也!”
“王师所到之地,游南游北,不知多少百姓膳食壶浆,犒劳大军。”
“你却在应天一而再再而三的透支朝廷信用,姚侍郎~”
欧阳韶斩钉截铁,用此生最嘹亮的语言说道:“你居心何在!!”
“你!”姚哲被欧阳韶气势一震竟吓的后退一步,随后便感觉到了屈辱,向前一步,大声骂道:“你放屁!”
“孟然!”姚哲字孟然。
姚哲身子一怔,出言的人,正是胡惟庸。
“朝堂之上,怎可用此污言秽语?”
“胡相,微臣知罪。但欧阳韶欺人太甚,下官不忿啊!”
欧阳韶随便拉了个官员出来:“假如朝廷给你用宝钞发俸禄,你会怎么样?”
那官员不敢得罪户部和胡惟庸,唯唯诺诺的摆手,“不知道,不知道。”
“你呢?”
“你呢!”
他每指一个人,那人都说不知道。
直到指在户部浙江清吏司金部主事曾泰身上,曾泰说了句老实话:
“我应该会赶紧花出去!”
户部尚书马贯当即眉头一蹙。
宋衲摸摸颌下的胡须,说道:“太子殿下,请恕老臣无礼。”
“如果我拿到了大明宝钞,第一时间也会把他花出去。”
“一个不能兑换的纸币,如同前宋交子前元中统钞无异,价格一定会崩塌的。”
“这货币史中所言准备金一词,我觉得倒是颇为贴切!”
“欧阳给事中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无法兑换的大明宝钞,最终一定会落到那些相信朝廷的小民和无法反抗的小商贾身上。”
“看起来似乎只是花了一堆纸便换来了物资,可却支付了朝廷的信用。”
宋衲才不怕胡惟庸呢。
朱标问道:“胡相,你怎么认为?”
胡惟庸道:“臣以为,欧阳大人所言确有一些道理,可大明宝钞本就是为了弥补国库亏空而提出来的。”
“当今最关键的还是供应出征粮饷。”
“不如先按姚哲所说发上一批,准备金什么的,等朝廷有钱了再行准备就是。”
听起来肯定欧阳韶,但还是将事情办下去了,有了锅最后都是姚哲的。
这是胡相说话的艺术。
欧阳韶道:“皇上,微臣以为一百万贯还是太多,不如先发二十万贯实验实验,让银行和宝钞司一同行动,看是否如微臣以及货币论所说那般。”
宋衲言道:“如此,甚为妥帖。”
胡惟庸也点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