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太素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只听得街上总有吵闹声,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起床后先用冷水激了一把脸,还是昏昏沉沉的来到值房。
书吏给泡了杯安神茶,他刚抿了一口,却见王景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大人,情况不对!”
“怎么了?”
“你听说了没有?昨儿晚上,毛镶带着大汉将军突然将陈永珍的府邸包围,那会他与杜瑞明和其他同伙正在商谈事情,结果被当场抓获,现在已经关到宫中大牢里了。”
“什么?”茹太素双眼怔怔,茶杯举在半空中也忘了放下。
“还有,昨儿进京的教谕被全部留下充入国子监当做助教,就算抓了那么多人,国子监也一样运转的有条不紊。”
“宋衲对外宣布陈永珍与杜瑞明营私舞弊,袒护遮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使用严刑峻法让学生沸反盈天,其目的便是为了扳倒自己。”
“一股脑将所有的问题全扣到了这两人头上。”
“他又修改了些错误的法度将学生们的怨气完全消除,已然在国子监站稳了脚跟。”
“大人!”
“是我们错了,陈雍是对的,最后宋衲赢了!”
一连串的举动让茹太素陷入震惊,这有条不紊的行为显然是筹谋好的。
就好像宋江一样,说什么都不愿意当大哥,可众人将他推到大哥位置上时立刻就能举办庆典。
让人怎能不怀疑没有提前准备!
“原来,教谕进京才是他们的杀招!”
“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杜瑞明是宋衲手下,那些严刑峻法宋衲才是罪魁祸首。”
“现在其人私下结党被毛镶抓了个正着,所有人都知道了,杜瑞明是陈永珍的手下。”
“陈永珍原本营造的良师益友人设瞬间毁于一旦,这一切也就都扳了过来。”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好手段啊!”
更让茹太素震惊的是陈雍,和他分析的完全没有任何出入。
茹嫦交到他手上,应该会有个很好的前程,也就不用自己多过操心了。
天牢。
陈雍还在看书,茹嫦郁新二人大眼瞪着小眼心不在焉,宁昊却一脸嘚瑟的模样,笃定自己赢了。
哗啦哗啦!
锁链打开,蒋瓛带着一个身着青袍的人走了进来。
“快快,都起来,整理整理衣服。”
“这是宫里来的天使,宣太子殿下旨意的。”
宣旨?
茹嫦郁新二人瞬间惊醒,赶忙跪地,宁昊一脸惊喜,跪的无比端正,屁股朝天撅着,心里相当虔诚。
“太子殿下制曰:”
“近来国子监混乱无比,歹人结党营私,为虎作伥!国子监其为天下书院之宗,如此风格怎能担负教化天下职责?幸得苍天庇佑,父皇英明,如今真相大白。”
“国子监司业陈永珍与杜瑞明狼狈为奸,为谋取祭酒之位造谣中伤,其人貌忠实奸,口是心非,满口仁义道德,心中蝇营狗苟,一心为己,全无社稷!”
“兹查明,国子监之事全为此二人所做,着即立刻开缺,逐出应天!”
“茹嫦郁新二人,弹劾奸佞,虽身入囹圄,却依旧公忠体国,着即释放。”
“又有宁昊者,一心攀附,为奸人开脱,此可为读书人之作风?”
“着即革除功名,遣散回乡,读书十年,待体会圣人教导之后,再行征召!”
“钦此!”
宁昊根本就没怎么听,心中一直在想自己出去后定然平步青云,听见钦此两个字后用这辈子最嘹亮的声音喊道:“学生谢过太子殿下。”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什么?”
这一下弄得宫中的天使有些不会了。
他出言问道:“你听清楚了没?”
“你被革除功名,遣散回乡了!”
“什么?”天使的提醒这一下才让他如梦初醒,他一把将旨意夺了过来,走马观花的看了几遍。
当看到关于自己的判决时,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双目无神怔怔说道:
“这...”
“这怎么可能呢?”
“我...”
“哈哈哈!”茹嫦二人感觉峰回路转,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哈哈大笑起来。
郁新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茹嫦则是从枕头里面拿出陈雍给他的一百两银票直接塞到了太监手中。
“公公,辛苦跑这一趟,这点心意您收下,收下!”
太监推搡说道:“诶,为宫中办事是奴婢的职责。”
茹嫦又给推了回去:“秋老虎,热的很,更别提还碰上这么个货,不认真听圣旨,让人窝一肚子火。”
“买点冰块和酒水下下火。”
“那,奴婢就不推辞了。”
宫里的太监还是第一次见银票这种东西呢,凭票给付,也不知有用没。
“蒋大人,快快,将二位先生门口的锁链解开!”
“好!”
眼见锁链落地,茹嫦就好像自由的小鸟一样,一个健步便冲了出去。
陈雍还是第一次见茹胖子跑的那么快呢!
“哈哈哈!”
“我出来了,我出来了!!”
郁新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拉了茹胖子两下,让他收敛一番。
太监实在想笑,但收了钱也不太好意思,最后只得惟心说道:“茹先生,真性情也!”
“奴婢先告退了,还要给宫里面复旨呢!”
“多谢公公!”
等太监走后,茹嫦揶揄的看向宁昊:“让你听陈兄的话你不听,之前还那样损我们,现在打脸了吧?”
“陈兄的本事你没见过,那和戏文里唱的诸葛亮一模一样!”
“未出茅庐便知三分天下!”
“傻了吧,难受了吧。心里堵吗?”
“想哭就哭吧!”
茹胖子最喜欢干这落井下石的事情,宁昊跪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宋衲,竟然翻盘了?
他...
不可能的啊!
郁新走到陈雍面前恭敬行礼:“陈兄真是鬼神之才啊。”
茹嫦问道:“陈兄,你是怎的确定宋衲会赢呢?无论从势力、声望还是哪方面来看,他都没有任何赢的希望!”
宁昊也抬起头来,他非常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雍解释说道:“做大事,第一就要懂得借势,要有大局观念。”
“宋衲看起来孤立无援,但你们却没发现,国子监不过是棋盘上的一子而已,真正下棋的人不是宋衲,而是陛下!”
“陛下?这怎么和陛下扯上关系了?”
“洪武三年,皇上杀了高启之后,天下名士皆有不满之心,为了收拢学子之心,皇上下令开科取士。”
“可这次科举却让他大失所望,北方世风不正,依靠学识考出来的基本都是南方人,并且都是腐儒,就连五谷都分不清楚。”
“依靠这些人治理天下,说不定变什么样呢!”
“皇上心有大志,于是停了科举,选择利用国子监来作为替代,寄希望于国子监严苛的教学培养出合格的官吏。”
“如此看来,皇上当然不会让宋衲倒台,更不会让自己的尝试这么轻易的宣告失败。”
“陈永珍那些人看不到这一点,他们以为自己的对手是宋衲,所以才会败的这么惨!”
“原来是这样!!”茹嫦郁新二人恍然大悟,“之前宋衲的儿子也被关了进来,是...”
“故意示弱,引蛇出洞?”
“对!”
陈雍抿了口茶水,在纸上写写画画:“你想开窗别人不同意,但假如你想连这个房子都砸了,别人也就同意你开窗了。”
“杜瑞明变本加厉用严刑峻法来污名宋衲,宋衲并不是不清楚,他故意这样做,等到最后杜瑞明两面三刀之举暴露时,他便可将一切罪过推到此二人身上,顺势废除一些苛刻的条例。”
“这样既拉拢了学子之心,还将相对苛刻的条例通过,完成了皇上的任务,也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茹嫦评论说道:“这也是条老狐狸啊。”
宁昊听完后竟然哭了起来,哭的越来越悲伤,最后竟然变成了嚎哭。
茹嫦起了一地鸡皮疙瘩,说道:“我爹死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哭过。”
宁昊委屈啊,这么一堆老狐狸之间斗法自己插了进去,结果...
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会选择听陈雍的话。
陈雍,他,他就是一个狡诈的猎手!
无论狐狸多么狡猾也斗不过他啊!
蒋瓛叫了小个子贺强,杨学明两人进来:“拉出去,你们两个负责将人送到应天府,由应天府发回原籍。”
“本地属吏每隔一月要写一份报告上来,以证明他没有离开那里。”
“这些事别忘了交代!”
“是!”两人拉着宁昊离去,陈雍招呼郁新茹嫦二人,倒上了茶水,还放了两个小菜。
“出狱后有什么打算呢?”
“还没想好呢,也许回国子监读书吧。”
陈雍问道:“茹嫦就不说了,郁新,昨儿我将银行的账目给你看了一看,想必你也很清楚银行是干什么的。”
“别看他现在只是个存钱取钱放贷的机构,但就和国子监对于皇上一样,银行是我撬动天下的一个钥匙,绝不单单现在看上去那么简单。”
“欧阳已经当了户科都给事中,再兼的银行也不是回事,我一直在物色一个人选。”
“茹嫦,你进入国子监前便经常给人记账,同时也和刑部侍郎茹太素查过账,对数字有着独特的感觉,茹太素性格正直,家风淳朴,我有想法将银行交给你。”
“而郁新,你来接手基金。你父母早逝,由大哥大嫂帮忙养大,我成立的基金现在专门用于采生折割善后。”
“经历过这种磨难的都是苦命人,我一直相信同理之心的存在,希望你能善待他们。”
“现在,该你们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