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没敢彻底放下心来,只是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那屋里的人一直没有再伸出头来,两人这才轻手轻脚地擦着灌木丛走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屋里的人在关了窗之后就没有动过,他只是坐在地上,死死盯着地上那块藏了东西的地砖。
他盯了很久很久,才一点一点地爬过去,好像把自己当做一只狗,一只猫。
裤子在地上磨来磨去,膝盖部分擦得剔亮,好像经常趴下这样行动。
自如得好像一只猴子,动作甚至比他走路的速度还快些。
他就是这日记的主人——孔嘉树。
他用指甲抠出地砖,露出底下的日记本,那本子看起来好像和平时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变化。
孔嘉树珍惜地摸了摸本子已经破损了部分的封皮儿,虔诚地将它拿起来,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好像这是耶稣的脚面,而他是基督徒。
刚刚亲完,他就笑了起来,好像被自己这一行为逗笑。
他慢慢翻开日记本,动作随意得和刚刚那虔诚的样子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翻了两页,挑了挑眉,手指敲敲本子,笑出了声。
开始只是憋不住似的轻笑,后来笑容越来越夸张,越来越扭曲,好像一个恶作剧得以成功实施的孩子,可那笑容中所带着的恶意,又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恐惧,犹如歹毒得连自己都设计到局中的毒士。
笑容扭曲到脸部几乎无法看出原本的样貌,嘴巴咧开到牙齿像是被器械用力撑开而全露,又从眼角慢慢滑落了一滴泪下来,轻巧地,就滴在了他的心口,点出一个圆印子,就像一处无法愈合的伤口。
快了,他想着,终于,快要来了。
巫山的天总是黑得很快,似乎无法容忍太阳的光辉在它脸上停留一刻。
为此,它不惜在月亮没有升出之前就把那微乎其微的光芒遮住,以全身心专一地等候月亮的大驾光临。
因此进山的路常常是“夜路”,像这种“白路”也是很少了。
晏言在和越宿默不作声地回宿舍的途中远远望见了从主楼里鬼鬼祟祟出来的李堡华,这个人从主楼里出来的时候就在不停地左顾右盼,跟偷了谁的肾似的。
晏言正想仔细看看李堡华上哪儿去了的时候,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好像犁鼻器在偶然间嗅到了危险的费洛蒙。
他想都没想抓着越宿就是一蹲,躲在了重重树影之中。
只见,李堡华在左顾右盼辗转数次之后,猛然转头,直直锁定了他们所躲藏的位置!
眼神中夹杂着狠毒、怀疑和怨憎。
晏言被那眼神中的狠毒一惊,手里攥得紧紧的,压住了哪怕对方挣扎也不松手——其实越宿也没有那个挣扎的意思,只是怕晏言攥的方式不舒服,想要调整一下。
李堡华仔细往这里看了好几眼,好像察觉出了什么东西。
甚至还往这里走了两步。
越宿其实也看到了李堡华,如果不是晏言拉着他,他一点躲避的心思都没有,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并没有教给他,让他惧怕于一个比他弱小的人,他不必躲藏,因为实力允许他嚣张。
但是现在觉得跟晏言一块躲着挺有意思,尤其是当看见晏言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安全而紧张的时候,好像整个心脏都被眼前之人所填满。
要是在以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和毫不相干的人做出根本不必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相信。
一个没有见过长颈鹿的人是不会相信世界上有一种比树还高的鹿的。
可现在,他见到了长颈鹿。
就在他的手里,他的旁边,和他比肩。
“小……”他刚想说没必要这么紧张,因为这么远的距离李堡华不会听见他们的交谈声,而即使李堡华听见了,并且向他们发难,他也有信心击败这个老东西。
只是他还没说出口,就被晏言制止了。
“嘘!”晏言很紧张,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
吊桥效应有时会让身处险境的两人产生心动的错觉,而没有谁能分辨出这种心动是否真的是因为吊桥效应,而不是因为彼此的存在。
“没事……”越宿看着晏言放在唇上的一根手指,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又试探着开了口。
晏言看着那边越来越靠近的李堡华,心脏几乎要折断肋骨,冲出胸腔,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想要制止越宿的声音出口,却在转头的那一刻震惊得瞪大了眼,再也没法全身心注意李堡华在哪里。
因为越宿的双唇紧紧贴上了那两片微微颤抖、想要说话的嘴唇,暂时剥夺了晏言说话的能力。
所有要说的话全被那两片嘴唇给堵进了喉咙里,说不出话来,又分心怕李堡华发现了他们,不敢挣扎——也不想挣扎。
他只是有些惊讶,有些傻眼,更多的是夙愿得偿的狂喜,心脏激动的仿佛快要冲破胸腔从喉咙眼儿里蹦出来。
这个吻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也没有想要探寻的想法,如果这是梦,就不要叫醒他。
越宿感受到眼前人除了他刚凑上去的时候身体有些僵硬,除此之外并无明显的抗拒,心里逐渐安定下来。
他赌对了,他喜欢的人也真的喜欢他。
从出了孩子们的宿舍开始,他和晏言一同躲在树影里的时候,他的心脏就似乎不受控制了,没由来的,就是想亲亲他。
家世、行业和实力注定了他不需要看人脸色,在不需要的时候更不必掩藏自己的心思,他只需像一把利刃一样,一往无前,斩断所有阻隔。
可在面对晏言的时候,他开始不自觉地掩饰自己的心思,好像生怕对方会拒绝,会抵触。可他……他想起在这里看见的东西,那不是假的。
他似乎和这人的牵扯似乎深如渊,广如海,难以剪断,无法割离。
好像生了一场大病。
舌头在彼此的嘴唇之间游走、翻滚,唇舌纠缠,俩人嘴皮子有些发麻,谁都没有经验,搞得舌头跟碰碰车似的撞来撞去,倒是一点儿都没露怯。
谁也别嫌弃谁。
晏言被越宿松开的时候,无意把眼往李堡华那边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