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不顾一切非要收她,那天我很不理解。”
虞听泉回忆着。
“她父母求我给她一个出路。我为她想好的路,不过是查出她有灵根之后,安排她做个外门弟子,一切待遇与其他人没有差别。”
自从师尊见了她一眼,剧情就开始了。
不光别人不信,这些亲传弟子都很惊讶,师尊怎会突然收一个小丫头?
正因此,谣言才会传得那么厉害,都说是秋水晴劝的,大家觉得这样就合理多了。
“她只是我顺手救下的,没有天赋,人不勤恳,还总是劝别人跟她一起贪玩,可谓害群之马。
“我试过扭转她习性,你们说我不仁慈。
“我不管她,她却去我闭关的地方捣乱。
“我一说惩戒,她口口声声闹着要回家。
“真要送她走,她又跪下哀求我不要赶她。如此颠倒反复,心性实在可疑,让弟子无所适从,索性借此契机,出门寻找自己的机缘。”
她说得很明白,就是看不上这个人,被狗皮膏药烦得没办法,所以离家出走,躲个清净。
众人这才明白,乱子的根源居然在这儿!
他们看向钟小暖这个祸根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好了。
虞听泉已经陈述过陈十一的冤情。
现在顺手拿出陈飞给的那块留影石。
她还施法把画面同步到大殿之外。
光影在空中晃动,声音传得半座山都能听见。
都说家丑不外扬,可这是自己家那点破事,就不用瞒着底下的弟子了。
画面里的钟小暖躲在蔡家兄弟身后,状似可怜,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算计,放大之后一览无遗。
钟小暖脸色更白了。
她慌忙拦在师尊和留影石之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丑陋的样子。
先前那个拍马屁不成的弟子主动把窗户打开了,透过窗口,半空中正放着那天的情景。
“师尊,求师尊相信我一次,我没有,那不是我!”
虞听泉淡淡地瞥她:“留影石是假的,我说了这么多也是假的,都是为了诬陷你?钟师妹,人贵自知,别把自己抬得太高了。”
论修为,炼气和金丹如同云泥之别。如果不是同在一个宗门,很多在俗世行走的炼气修士也许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金丹修士。
论地位,秋水晴独挑大梁,外能震慑上门踢馆的宵小,内能挣来资源供门人使用,协调大小事务,半点都不用师尊操心。
钟小暖呢?
她在山上做得最多的事,是缠着其他人跟她一起采花、扑蝶、斗蛐蛐、月下谈心。
头脑正常的人都该知道二者的差异。
让大师姐亲自出面撕她,已经很给她脸了。
门派里最会为钟小暖拼命的人是蔡聪,蔡家兄弟今天恰好不在。
剩下那些人不够忠诚,他们只敢吵吵,不会当面为她舌战大师姐,没办法,打不过也骂不过。
虞听泉在等师尊忍不住,他的反应最能决定今天的戏怎么唱下去。
这就要看钟小暖的本事了。
很快,师尊抵抗不住内心的摇摆,背过身,护住哭得满脸是泪的钟小暖。
他抖开一件带着温度的外衣披在她身上,还把手绢递给她擦脸。
“够了,小暖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不懂事,你也不懂吗?秋水,你就是这么当师姐的,不好好照顾弟弟妹妹,随随便便就拿退出宗门来闹脾气,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果是以前的秋水晴,被敬爱的师尊这么一骂,可能已经慌得跪下了。
可她不是啊。
“师尊这话好没道理。我才出去两个月,宗门就没人管了,乱成这样难道不是掌门失职?”
“放肆!”
虞听泉看着他心虚惊怒的样子,真好笑。
急了,他急了。
能看出来,师尊真的很想扇她。
可她提前吃了伪装的丹药,看起来虚得一阵风都能吹倒她,师尊肯定不敢动手,怕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手把她打死。
这人平时不管事的,门派凝聚力主要系在秋水晴身上,她要是死在这里,人心就散了。
虞听泉背对众人,朝着师尊笑得格外灿烂,你打我啊,动手啊,来来来。
师尊的手抬了又放,最后一掌拍碎椅子:“不过数月不见,你就变得这般顽劣不堪,究竟是谁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虞听泉拱手,语气轻描淡写。
“自然是师尊教得用心咯,我感恩戴德,这趟出去遇到大雪山的剑尊,他要收我为徒,我想着师尊还在白鹿山等我,只能忍痛婉拒了。”
“什么?!”
师尊晃了几下才稳住身体,心头的震撼如潮水翻涌。
“莫非是……贺松雪,贺前辈?”
偶像的名字在他嘴里差点打结。
“是啊,要说这趟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认识了贺前辈吧,他随和可亲,还教了我一套身法呢。”
师尊高岭之花的脸裂开了。
少许掖不住的贪婪和嫉恨在眼底交错。
他在嫉妒自己的徒儿,甚至后悔没跟她一道出去。
为什么遇到这种好事的人不是自己?
周围的弟子们目光变幻,突然热情起来,围到虞听泉身边,七嘴八舌地指责起钟小暖。
说她从来都懒得学习。
脑子蠢笨如猪,只会吃喝玩乐。
不止平时打扰别人修炼,带坏同门,还存心逼走一个很有前途的好苗子!
真是,其心可诛!
虞听泉只是笑眯眯听着。
她当然知道这群人态度转变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师尊造的孽。
谁让他收了徒弟不好好教呢?
这些人学的剑法,还是秋水晴带着他们一遍一遍纠正的。
本来就学不到真东西,能带他们修炼的师姐还快被气走了!
就算真的喜欢跟小师妹相处,很多人也只是悄悄拿她当个逗趣解闷的玩意。
一时的快乐和往后的前程,他们还是知道该怎么选的。
“是啊,不光师弟师妹们这么觉得,我也纳闷得很——这犯错的人究竟是谁,大家都明白,掌门不让她反思,却是劈头盖脸寻我的错处,时刻护在这个害群之马前面。”
虞听泉眸光犀利,提出灵魂一问。
“我不得不多想了,或许钟小暖不是弟子,而是师父你在外面留下的种子?——她是沧海遗珠,我们是鱼眼珠子,只应该整日陪她玩耍嬉戏,就不配有自己的生活?”
师尊茫然:“沧海,遗珠?”
他怕人知道自己身为师长却对一个小姑娘动了心。
可他死也想不到啊。
别人没发现他妄动情念,却怀疑钟小暖是他的亲生女儿!
师尊反应过来,气闷得差点吐血。
“一派胡言!”
他拍碎了第二张椅子。
可惜了,这可是秋水前辈手作呢……虞听泉心里嘀咕着,继续犀利发问:
“那你为什么处处袒护她?今天站在祖师爷亲手盖的大殿上,师尊敢发誓没有一点私心吗?”
“……”
“我才一回来师尊就着急召见我,还叫来这么多人,一定是有事要说。”
虞听泉十分笃定。
“就是因为我之前罚钟小暖思过,所以师尊想帮她出气,打算当众砸我的面子,让我给她低头认错!”
这就是把师尊的面子放在脚底下反复碾压了。
他清冷,他高傲,他以鹤骨为名号,从来只穿一尘不染的雪色衣衫,梦想是成为名满九州的剑尊第二。
不,他更想超越贺松雪,成为千年来第一个得道飞升的剑仙!
他怎么能被人用鄙夷的目光打量呢?
那些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阴暗,这辈子都不会拿到太阳底下……不能让人猜到他对小徒弟是那种喜欢……那种违背伦理的感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虞听泉好整以暇,指着墙上的画像。
“师尊若是觉得我猜错了,敢对着祖师爷起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