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曳皎皎写好要给商云容和勾蛮的信,还用自己的公主玉牌印了标记。
“这两封信关乎南朝的生死存亡,请两位壮士务必送到,哪怕……赔上你们的性命!可愿?”
戈曳皎皎手上捏着那两封信,仿佛用了千万金的力道。
铺就一条路,原来得用血!
帝王,原来修的无情道!
回应她的,是两人沉默的忠诚。
他,明明要的是海晏河清,山河太平,一切仿佛背道而驰,又仿佛——
非如此不可!
“公主殿下颠覆了我对女子的看法。”
沈念旁观在侧,半晌,也只吐出这么一句话。
自古以来,女子不过就是男子的附庸,在这个人命可以当作牛马贩卖的人世,女子不该有这般的魄力和胆识。
她,会让全天下的儿郎感到羞愧。
戈曳皎皎只是还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位勇士离去的背影怔怔然。
她也会害怕的……
害怕血染路途,依旧换不来康庄盛世。
害怕倾尽一切,却徒劳忠骨。
若是失败,那她的今日,岂非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若是如此,这沉重的血肉和数以万计的牺牲她该怎样才能偿还?
她已经没有退路。
纤柔的背挺得笔直,站在夜明珠盈盈白光中,像是画卷里来自遥远触不可及某个秘境的风景,神秘而圣洁,并不能盛满沉甸甸的心事、国事。
她转过身,目光柔和,并不像她雷厉风行,刚毅果断的做事风格,清水河风将她淡蓝的衣裙吹得翩翩起舞,长长的青丝交缠纷乱。
原来,她的心事,风会懂。
她淡笑着,周身却不曾弥散快乐:“今日多谢沈郎君。”
沈念也并不轻松,只是大家都在粉饰此时此刻的哀伤,他轻描淡写道:“公主殿下既然允了沈某人做您的知己,商人虽然重利,但我们沈家一直诚信经营,公主不必言谢。”
他的话,引来戈曳皎皎几声轻笑,就这样一个瞬间,却也迷了人的眼睛。
美人微笑转星眸。月华羞,捧金瓯。
惹得人心都乱了,可沈念明白,她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她甚至不属于她自己。
佳人如斯,遇见,就已经是上天对他的足够偏爱。
从此以后,少年郎的心事里,又多了几分遗憾。
“公主殿下,还有什么事是在下能够为您效劳的?”
戈曳皎皎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她道:“今日还有一件小事,劳烦沈郎君。”
沈念来了劲头,抬眸用眼神询问:“何事?”
“帮我做点避子的药丸出来,若是有条件,有绝子的更好。”
沈念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
子君长情今日忙到太阳快落山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肚子还是空空荡荡的,但不忘给戈曳皎皎带吃的。
是一只瘦弱可怜的棕毛兔子,还活着,长得也不讨喜,可以给自己的娘子打打牙祭。
可是戈曳皎皎和沈念早就吃好了,菜色简单但也不再是野菜之流,他们也给子君长情准备了今日份晚餐……
一碗老得发苦的芥菜,一碗糙米饭。
中午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李勇在子君长情面前告状:“郎君,这小子骗了咱们,今日中午,他还在厨房躲着一个人吃烤羊腿,被我和公主殿下撞见了。”
子君长情看了眼摆在自己眼前的芥菜和糙米,再看看站在沈念旁边的戈曳皎皎,再看看站在戈曳皎皎旁边的沈念。
他们两个怎么可以靠的那么近,真碍眼!
子君长情抬手,众目睽睽之下将戈曳皎皎拉过来,戈曳皎皎被他的力道一拉,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习惯了,她很有作为俘虏的自觉。
子君长情看她如此乖巧,内心也得到了几分慰藉。
“外人都说沈家之所以会被灭门,是因为沈家有一个地下宝库,我对宝库不感兴趣,吃食上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我娘子的吃食你不能亏待了,否则我会杀了你。”
子君长情如何不知道这沈念是在他面前扮猪吃老虎。
只是他不在乎这些。
看他是大夫,有用就可。
他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
他也不愿意把自己变成面目全非遭人厌恶的,连自己也厌恶的模样。
他的话让人意外。
戈曳皎皎承认,这个男人对她很好。
只是很久,自己都没有在意过他了,甚至于连他对自己的好,都只换来自己的无奈和厌恶。
可那些好总是真真切切,不知道在某个时刻就跑出来,影响她。
沈念也以为,他至少在子君长情面前是成功的,可没想到,聪明人那么多。
子君长情没有理会沈念是个什么想法,他在外跑了一天,现在很饿,低头吃着桌上摆放的饭菜,好像并不在意饭菜是什么味道 能填饱肚子就可。
曾经,他也是一国帝王,山珍海味从未缺过,如今……却可以坦然接受这些。
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
戈曳皎皎想起来了,他也吃过很多苦的。
她转过头仔细看这个男人,仿佛穿透时光,他最开始那张还未经历过风霜的模样突兀出现在脑海里。
不像现在,发丝里面还夹杂着几丝白发。
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今年多大年岁呢?
而立了吗?
“阿月,我猎了只野兔,你晚膳若是没有吃饱,晚些时候让人给你做。”
男人不知何时吃完了晚膳,温热宽厚的大掌握住她的手,目光里的温柔让戈曳皎皎喘不过气 ,她低下头:“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我不饿。”
“那阿月先去休息。”子君长情习惯性地想亲亲她的额头,却看见沈念还十分突兀地杵在那里。
等戈曳皎皎走了,其他人也一并被子君长情遣走。
差点忘了,在沈府,所有一切还得听子君长情的。
“沈念,不要和我玩心眼,我晓得你是个医者,但更是个商人,在这个乱世,谁能预判未来,玩弄股掌之间?小心……别把自己的小命玩丢了。”
子君长情这次没有拿刀逼在他的脖颈。
但,却让沈念觉得,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