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是开心了,爷奶和二房家就不开心了,见岁岁穿得比城里孩子都好看,嫉妒之心简直快从眼里和心里钻出来。
那样的行头不知道要花多少布票和钱,大房过得这么奢侈,竟然还说没钱,连那么一点家产都要和他们争!
盛老头子和盛老太太也感觉奇怪,就将盛忠远叫去问话,谁知二房的也在屋里坐着,他进来时嘴里还句句带刺,盛忠远怎么会感受不到这样无端的嫉恨,心里对他们更加厌烦,冷声道:
“遂行的战友给的慰问,当二叔二婶的没有表示,还不许别人表示一二吗?”
“咋可能有人送这么高档的东西?”二房自然是不信的,光那一双鞋就可能要二十块钱不止呢,哪家的冤大头这样充面子?
见二房这时候贪恋起富贵了,盛忠远冷笑,“我早说遂行在军队认识的女孩儿肯定不凡,你们硬说不值得,这会儿你们还觉得不值得吗?”
他也是猜的,觉得肯给战友的家人送这么多礼物,对方跟遂行肯定不是普通关系,兴许就是之前和遂行情投意合的女孩子。
堂屋的一大家子顿时惊骇,竟然是之前那个要千把块彩礼的女孩儿送的?
盛老太太眼里泛光,贪婪道:“那她是献好来了,给俺们送了啥?”
他们可是当爷奶的,那出手阔绰的小妮子想进门肯定要先给当祖宗的备礼物才对。
就连二房的夫妻俩都有些坐不住,也期待着侄媳妇儿能给他们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
盛忠远看见他们的表情只感觉恶心,当初不肯出钱给他儿子结婚的是这些人,现在盼起新媳妇儿礼物的还是这些人!
“婚事都吹了,人家何必送这么多礼,给遂行这些已经是了却情谊了。”盛忠远忍着火气,“爹娘叫我来要是只想要礼,那就甭说了。”
好端端一门亲事就是被家里人给毁了的,要是家里给予支持,他一早寄信回去,那女孩儿说不定还愿意跟遂行在一起。
可现在,遂行既没有健康的身体,又没有钱结婚,前途一片暗淡,除非人家女孩儿瞎了眼,不然还谈什么婚姻!
他儿子的一辈子,有一半是被自家人毁掉的。
盛忠远满心惨淡地得出这个结果,几乎无颜面对大儿子。
他总标榜自己是个好爹,可现在桩桩件件都告诉他,他什么都没给儿子办成。
唯有一颗好肾能给儿子了。
盛遂行也觉得是时候向爹坦白了。
他挑了个逢集日,也是借口去医院做手术的日子,其实是团长跟他约好了今天给消息,他打算去邮电局打电话,就不去公社了。
爷奶跟二房、三房的怕要出钱,因此听见了也当没听见,没一个说要跟去照顾的。
盛忠远攥着他到处低声下气借来的二百块钱,加上之前要回来的那六百块,心如沉甸甸的石头,坐上了从生产队借来的牛车,领着一家人朝城里去。
冬天多晴日,虽然不暖,但看着却很光明,显得充满了某种希望。
盛忠远望着远处,知道那是儿子未来的希望。
牛车驾进了城,他像第一次进城似的,手足无措地向人问医院在哪儿,农村人搁卫生院就把病看了,还真没几个人朝医院里去。
盛忠远问好了路,再驾着牛车带着家人朝医院去。
他们一家人坐着牛车,身旁路过的却有“滴滴”鸣着喇叭的小轿车,透过车窗能瞧见里头的人不耐烦的神情,后座坐着衣着光鲜的男孩女孩,他们吃着零食看着风景,模样好不惬意。
盛忠远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别人的富有和幸福在此时的他眼里都太刺目了。
同样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坐的是小轿车,快乐安宁,而他的孩子坐的却是脏兮兮的牛车,贫穷多病。
这样的对比太过惨烈。
岁岁不认识轿车,一直叫那东西大铁盒子,觉得那些人在里面会喘不过气,还有些可怜他们。
“大哥,他们在里面一定很难受。”岁岁对旁边堵住的小轿车投去同情怜悯的目光。
盛遂行不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这个结论,问道:“难受什么?”
岁岁叹气,“他们都粗不来,费憋洗呀。”
车子不隔音,里头的小孩听见了岁岁的话,转头看过来,然后当着岁岁的面摇下了车窗,歪着头露出一副炫耀的表情。
小轿车都坐不起,到底谁可怜谁难受啊?
盛遂行瞥了眼车里的孩子,眼神不带善意。
岁岁看见大铁盒子能打开也有些愣了,然后眨眨眼睛,拍着小手笑道:“那泥们不费闷啦。”
“哼,本来就不闷,车里面坐着可舒服了。”小男孩一脸傲气,说完斜眼过来,小声嗤道:“小土包子。”
一家人全听见了,表情有些难堪,这些富人表面光鲜,竟没有一点儿家教!
盛遂行捏紧了拳头,冷眼扫了过去,想叫对方道歉,可怀里的岁岁先一步开口,仰着白嫩的小脸蛋,认真道:“肉包叽好次,土包叽不能次,哥哥不要次。”
土包子就是用泥巴捏的假包子,只有过家家的时候会捏来玩,但不能真的吃下去。
岁岁被娘教训过,还蹲过墙角“清静”,所以知道。
“我说的是……”车里的男孩见岁岁听不懂话,感觉有些气恼,想扬声骂人,却被一记威慑力十足的眼刀吓住,对方虽然坐在牛车上,可气势冷峻肃杀,看起来一拳就能干倒十个自己,和受过训练的特工或者卧底似的。
男孩背后一冷,又缩着身体坐回去了,把车窗关上,再没敢耀武扬威。
从始至终,坐在前排驾驶位和副驾驶的一男一女就没开过口。
前面的路散开来了,小轿车缓缓前行,盛遂禾看着小轿车的屁股,眯了眯眼睛。
小屁孩真没礼貌,家里人也不管,那她可得惩恶扬善好好教训一下对方。
“岁岁,他们的轮胎爆了!”
岁岁迷茫地抬头,嗓音稚嫩细软,“哎姐,什木系轮胎?”